“妈，你说清楚，什么当官的，到底怎么回事？！”
张丽娜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预感而微微发颤，她扑到炕沿，死死抓住王秀琴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你快告诉我啊！”
看着女儿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光芒，王秀琴知道，隐瞒己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颓然地瘫坐在炕边冰冷的泥地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恐惧，开始讲述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个人，是陈建设。”
“陈建设？！”张丽娜感觉脑子“嗡”的一声，那不是陈建国的亲哥哥吗？！
“他原来是你爸张立的领导，那时候，你爸还在县里运输队开车……”
王秀琴的眼神空洞，陷入了回忆，“有次，他来咱家吃饭，喝多了。
他看着我……
你爸那个老实人，就知道傻笑，啥也不懂。”
她的声音带着屈辱和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一来二去，我就怀上了你。”
王秀琴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难堪，“他知道后吓坏了，让我赶紧打掉，说不能留。
可我，我不甘心啊。
我就想着，反正张立那个榆木疙瘩，他根本不会怀疑……”
“后来，你就生了我？”张丽娜的心跳得飞快，声音竟然带着一种奇异的期待。
王秀琴沉重地点点头：“嗯。张立他真的一点没怀疑，对你也还算好。”
“再后来呢？”张丽娜追问，她感觉自己离己经某个惊天的真相越来越近。
“后来，张立为了救个掉河里的孩子，淹死了……”
王秀琴的声音里听不出多少悲伤，更多的是对命运无常的麻木，“我们娘俩成了孤儿寡母，没活路了。我就抱着你，又去找了陈建设。”
“他认了？”张丽娜急切地追问。
“认？”王秀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又怨毒的冷笑，“他怕得要死！他老婆娘家有势力，他自己也刚升了官，怎么可能认我们？他只想赶紧把我们打发走，越远越好。”
“那……那怎么办？”张丽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办？”
王秀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光，“他给了我两条路。
要么，拿一笔钱，走得远远的，永远别再出现。
要么……”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张丽娜，“他把我介绍到他弟弟那里当保姆，就是陈建国。
他说陈建国是退伍兵，家底还算厚实，老婆赵桂芬又是个面团性子，在他家干活轻松，吃喝不愁，他，他也就这点良心了……”
真相如同惊雷，在狭小的屋子里炸开。
张丽娜彻底懵了。
她呆呆地坐在炕上，消化着这个颠覆了她所有认知的消息。
她的亲生父亲，不是那个老实巴交，为救人淹死的司机张立，而是一个当官的，叫陈建设。
母亲王秀琴，是陈建设的情妇。
她，是陈建设的私生女。
而陈建国，竟然是她亲生父亲安排来“收容”她们母女的。
她们在陈家当牛做马，寄人篱下，原来都是那个亲生父亲安排的“活路”。
震惊、错愕、屈辱，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
但很快，一种更强烈的，近乎病态的情绪迅速压倒了其他一切。
优越感！
一种狂热的优越感从她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疯狂滋生。
她不是乡下土妞张丽娜，她是城里大官陈建设的女儿。
她血管里流着“高贵”的血，她天生就该是城里人。
什么陈卫兰、陈建国，还有那个自以为是的陈卫民！
那些看不起她的，欺负她的，让她吃尽苦头的土包子，他们算什么东西？
她应该是高高在上的。
她应该住在城里宽敞明亮的楼房，她应该穿着漂亮的裙子，被人伺候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挤在破屋里挨饿受冻，被人唾弃。
巨大的反差带来的不是怨恨亲生父亲的无情，反而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终于找到“根源”的扭曲释然和狂喜。
“哈哈哈……哈哈哈……”
张丽娜突然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眼泪都笑了出来。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光芒，之前的憔悴和麻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亢奋和骄傲。
“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激动地抓住王秀琴的肩膀，用力摇晃着，“我不是乡下人的种！
我是城里大官的女儿，我本来就该是城里人！
我跟陈家那些土包子不一样，我跟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王秀琴被女儿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反应惊呆了。
她看着张丽娜眼中狂热的光芒，看着她脸上那扭曲的笑容，一股寒意比刚才说漏嘴时更甚地爬上她的脊背。
“丽娜，你……”王秀琴声音发颤，她预感到事情正在滑向她无法控制的方向。
“妈，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张丽娜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埋怨，“我要是早知道，我怎么会受这么多苦？
我怎么会看上秦向阳那种小技术员？
我怎么会跟陈卫兰那种土妞抢男人？
我应该去找我爸！
我是他亲女儿，他必须认我！
他必须补偿我！”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锦衣玉食，扬眉吐气的未来。
她甚至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板，仿佛自己瞬间变得高贵起来，连看这破屋的眼神都带上了鄙夷。
“不行！丽娜，你冷静点！”
王秀琴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站起来，声音尖锐地阻止，“不能去找他，绝对不能！
陈建设他心狠手辣，他要是知道我们泄露了秘密，他……他会弄死我们的。
他当初就警告过我，要是敢说出去，或者敢去找他，就让我们娘俩彻底消失，他做得出来！”
王秀琴的恐惧是真实的，她太了解陈建设那种人的手段了。
所谓的安排己经是极限。
认亲？补偿？
那是痴心妄想，只会招来灭顶之灾。
然而，此刻被冲昏头脑，被扭曲优越感填满的张丽娜，哪里听得进去？
她只觉得母亲懦弱无能，挡了她的通天大道。
“妈！你怕什么，他是我爸，他还能杀了自己亲生女儿不成？！”
张丽娜眼中闪烁着不顾一切的光芒，“他那么大的官，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我们吃香喝辣一辈子了！
凭什么我们要在这破地方受苦，凭什么？！”
“丽娜，你听我说！”王秀琴急得几乎要哭出来，试图抓住女儿的手，却被张丽娜一把甩开。
“我不听！”张丽娜猛地站起身，眼神狂热而偏执，仿佛己经下定了决心，“这个破地方，我一分钟也不想待了！
我要去找他，该是我的东西，我都要拿回来！”
她不再看惊恐万状的母亲，开始在狭小的屋子里来回踱步，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陈建设，陈建设，我爸是陈建设。
我是城里人了，我是官家小姐……”
那神态，既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又像一个精神濒临崩溃的病人找到了虚幻的寄托。
王秀琴无力地瘫坐回地上，看着陷入疯狂臆想的女儿，巨大的绝望和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完了，一切都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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