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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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光头

 

看守所,女子监区。

光线昏暗的走廊尽头,是一间巨大的劳动车间,几十个穿着灰扑扑囚服的女犯正埋头踩着老式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汇成一片单调而刺耳的噪音。

张丽娜缩在角落一台缝纫机前,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

她早己没了当初的娇俏模样,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囚服宽大不合身,衬得她更加瘦小可怜。

她握着布料的手指在微微发抖,眼神躲闪,不敢看周围那些麻木、凶狠或带着明显鄙夷的目光。

自从马宝山和李瘸子为了减刑,把她的“功劳”添油加醋地供出来,她在监区里就成了众矢之的。

尤其是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进来的女人,最痛恨的就是她这种帮着男人坑害自己姐妹的伥鬼。

“喂,新来的!”一个膀大腰圆、脸上带着横肉的女犯故意撞了一下张丽娜的凳子,差点把她撞倒,“手脚麻利点!磨磨蹭蹭的,想偷懒啊?”

张丽娜吓得一哆嗦,连忙低头加快速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啧,装什么可怜?”

旁边一个颧骨高耸,眼神刻薄的女人嗤笑一声,“听说你挺能耐啊,帮着流氓骗小姑娘,还收钱?

现在知道哭了,早干嘛去了?”

“就是,看着人模狗样的,心比蛇蝎还毒!”另一个女人附和道。

周围的窃窃私语和毫不掩饰的恶意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张丽娜身上。

她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吭声,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

然而,欺凌并没有停止。

吃饭时,她的窝头总会被“不小心”碰掉在地;

睡觉时,她的铺位总会被泼上冷水;

放风时,总有人“无意”地绊她一脚……

这天下午,缝纫机依旧轰鸣。

张丽娜正埋头干活,突然感觉头皮一阵剧痛。

“啊!”她凄厉地惨叫出声,猛地抬头。

只见那个刀条脸不知何时绕到了她身后,手里正拿着一把用来剪线头的锋利大剪刀。

而张丽娜左侧一大缕乌黑的长发,己经被齐根剪断,正被她拿在手里,像炫耀战利品一样晃着。

“你干什么?!”张丽娜惊恐地捂住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干什么?”

刀条脸狞笑着,眼神里充满了恶毒的快意,“看你这一头骚毛就碍眼,帮你修理修理!”

说着,她猛地又伸手,不顾张丽娜的挣扎哭喊,对着她另一侧的头发狠狠剪了下去。

“咔嚓!咔嚓!”

刺耳的剪刀开合声伴随着张丽娜撕心裂肺的哭嚎在车间里响起。

周围的女犯们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发出压抑的哄笑和叫好声。

黑姐抱着胳膊,冷眼旁观,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

张丽娜拼命挣扎,但瘦弱的她哪里是刀条脸的对手?

很快,她引以为傲的一头长发被剪得七零八落,东一撮西一撮,参差不齐,像被狗啃过一样,露出大片青白的头皮。

她瘫坐在地上,捂着头顶丑陋的“杰作”,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巨大的屈辱感几乎将她吞噬。

“干什么呢!住手!”闻声赶来的女狱警厉声呵斥,冲过来夺下了刀条脸手里的剪刀。

“报告管教,我们闹着玩呢!” 刀条脸嬉皮笑脸地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女狱警看着地上哭得几乎昏厥,顶着个惨不忍睹鸡窝头的张丽娜,眉头紧锁。

这种情况在监区里并不少见,但像这样被恶意剪成这样的,还是很少见。

这发型实在太难看,也太影响监容监貌了。

“闹着玩?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

女狱警呵斥了刀条脸几句,但对方显然不痛不痒。

她无奈地看着还在抽噎的张丽娜,叹了口气:“张丽娜,你这头发……没法看了。起来,跟我去理发室。”

张丽娜被带到一间简陋的理发室。

一个面无表情的男狱警拿着嗡嗡作响的推子,看着张丽娜那坑坑洼洼,惨不忍睹的头发,皱了皱眉。

“只能剃了。”男狱警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不……不要……求求你……”张丽娜惊恐地后退,捂着自己仅剩的头发,仿佛那是最后的尊严。

“由不得你!”女狱警按住她。

冰冷的推子毫不留情地贴上了她的头皮。

“嗡——”

推子启动的声音像死神的低语。

一缕缕残存的黑发纷纷落下。

青白色的头皮一寸寸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张丽娜死死闭上眼睛,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屈辱和绝望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她感觉自己的尊严、美貌、一切引以为傲的东西,都在这一刻,随着那冰冷的推子,被彻底剃除,碾落成泥。

当推子停下时,镜子里映出一个光溜溜的脑袋。

惨白的头皮,因为剃刀刮过而微微泛红。

那张原本清秀美丽的脸,此刻在光头的映衬下,显得异常突兀和怪异。

曾经那双会说话,带着钩子的眼睛,此刻也只剩下空洞的死灰和深不见底的绝望。

看守所大门外。

王秀琴一大早就拉着陈卫民等在门口。

今天是她托陈建设活动后,张丽娜取保候审出来的日子。

王秀琴特意穿了自己最好的一件衣服,脸上洋溢着即将见到女儿的喜悦。

陈卫民则显得有些憔悴,眼神复杂,既有对张丽娜的担忧,也有对自己那笔阎王债的恐惧,但想到马上能见到女神,心里还是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

“出来了!出来了!”王秀琴眼尖,看到看守所那扇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

一个脚步虚浮的瘦小身影,低着头,缓缓地走了出来。

“丽娜,我的闺女啊!”王秀琴激动地大喊一声,张开双臂就扑了过去。

然而,当那个身影抬起头,露出整张脸时,时间仿佛凝固了。

王秀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冻住的面具。

她扑过去的动作猛地刹停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急剧收缩。

她死死地盯着女儿那颗在阳光下泛着惨淡青白色光芒的,光溜溜的脑袋。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王秀琴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世界末日般的绝望。

“头发!你的头发呢?!!”

王秀琴像疯了一样扑上去,双手颤抖着想去摸张丽娜的光头,却又像怕被烫到一样不敢触碰。

“谁干的?!哪个天杀的干的?!我的闺女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她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声音撕心裂肺,仿佛被剃光头发的是她自己。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安静了。

其他来接人的家属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纷纷投来异样、探究、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目光。

陈卫民也彻底惊呆了。

他站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法,眼睛死死盯着张丽娜那颗刺眼的光头,大脑一片空白。

他幻想过无数次张丽娜出来时憔悴、柔弱、惹人怜爱的样子,却万万没想到,会是如此……惊悚的画面。

张丽娜被母亲的哭嚎和周围的目光刺得浑身发抖,她死死地低着头,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巨大的屈辱让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光头上传来的凉意,像无数根针在扎。

就在这时,陈卫民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看到张丽娜那瑟瑟发抖,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可怜模样,看到她光头上因为剃刀刮过而留下的细微红痕,一股混合着心疼、怜惜和英雄主义的冲动瞬间压倒了最初的惊骇和不适。

他猛地冲上前,不顾王秀琴还在旁边嚎哭,一把将张丽娜紧紧搂进怀里。

动作甚至有些粗鲁,仿佛在宣告什么。

“丽娜!别怕!”

陈卫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你头发还在不在,我都不在乎!

我陈卫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是你的心!

不是你的头发!

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以后谁也不能再欺负你!”

他这番深情告白,在寂静的看守所门口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

原本还在哭嚎的王秀琴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哭声一滞,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周围那些原本带着怜悯或鄙夷目光的家属,此刻脸上也纷纷露出了极其怪异的表情,有惊讶,有鄙夷,更多的是看傻子一样的讥讽和窃笑。

保护?就凭他?

一个为了捞这女人把自己都搭进高利贷火坑的书呆子?

张丽娜被陈卫民紧紧搂着,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

她感受着那颗光溜溜的脑袋贴在他并不宽厚的胸膛上,听着他那番感人肺腑的宣言,心里没有半分感动,只有无尽的冰冷和一种被当众扒光、再次展览的屈辱。

他那自以为是的深情,在她此刻的感受里,比那些狱友的剪刀和推子更让她恶心。

比周围那些看猴戏般的目光更让她窒息。

她甚至能感觉到陈卫民搂着她的手臂在微微发抖,那不是激动,是恐惧!

是对她这颗光头的恐惧!

她猛地用力,挣脱了陈卫民的怀抱,低着头,声音嘶哑而冰冷,像从地狱里挤出来:“走……回家……”

说完,她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推开还在呆滞状态的王秀琴,踉踉跄跄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那颗在阳光下泛着青白死光的光头,成了这个燥热夏天里,一道最刺眼也最可悲的风景。

王秀琴这才如梦初醒,哭嚎着追了上去:“丽娜!等等妈啊!我的闺女啊……”

陈卫民站在原地,伸出的手臂还僵在半空,怀里空落落的。

他脸上那副深情款款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起,就被张丽娜冰冷的挣脱和周围那些毫不掩饰的嘲笑目光冻僵了。

阳光照在他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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