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民失魂落魄地冲进来堂屋,脸上还残留着被王秀琴倒打一耙的委屈。
他扑到陈建国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爸,你帮帮我!王婶她不肯把钱还我,那钱…那钱是阎王债啊,三分利,一个月后要还三百零九!
晚一天利息就翻倍!
爸,求你了,你帮我把钱要回来,或者…或者你先借我钱,让我还上,我以后做牛做马还给你!”
陈建国坐在板凳上,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慢条斯理地用布擦拭着他那根老旧的旱烟杆。
等陈卫民哭诉完了,他才缓缓抬起眼,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帮你?”陈建国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不是挺有能耐的吗?为了你那女神,连三分利的阎王债都敢签。
不是逞英雄,要救她于水火吗?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爸,我…我当时是没办法,丽娜她……”
“闭嘴!”陈建国猛地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般的威压,震得陈卫民一哆嗦,“丽娜?叫得倒是亲热。
她差点把你亲姐姐推进火坑。
你为了这么个蛇蝎心肠的东西,连亲爹亲哥亲姐都敢忤逆,连家都不要了,跑去借那要命的阎王债。
现在窟窿捅出来了,知道回来找爹了?”
陈卫民被骂得面红耳赤,想要辩解:“爸,丽娜她也是被逼的……”
“被逼的?”陈建国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陈卫民,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是被那狐狸精迷得连脑子都没了?
公安白纸黑字的供词你不信,你爹、你大哥大嫂、你二姐的话你不信,你就信她张丽娜那张会哭会骗的嘴,信她娘王秀琴那套颠倒黑白的鬼话。”
他站起身,一步步逼近陈卫民:“你不是觉得自己是情圣吗,不是觉得自己为了爱情可以牺牲一切吗?
好啊,那就像个男人一样,自己扛起来。
自己签的字,自己借的债,自己惹的祸,自己承担,这才是大丈夫。
跑回来哭爹喊娘,算什么本事?”
“爸,你太无情了!”
陈卫民被逼急了,一股怨气冲上头顶,“我是你儿子啊!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被高利贷逼死吗?你还是不是我爸?!”
“无情?”陈建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无情?我要是真无情,在你为了那个贱人,不顾你姐姐死活,执意要救她的时候,我就该打断你的腿。”
他指着陈卫民的鼻子,字字诛心:“你摸摸自己的良心。
你娘躺在炕上咳嗽的时候,你在哪?你在镇上围着张丽娜转!
你爹我在地里累死累活的时候,你在哪?你在书斋里做着你的春秋大梦!
你姐姐伤心难过的时候,你在哪?你在想着怎么捞那个害她的帮凶!
现在你惹了泼天大祸,知道我是你爸了?晚了!”
“你对这个家,对生你养你的爹娘,对差点被糟蹋的亲姐姐,有过半分情义吗?
现在跟我谈情分?你配吗?”
陈建国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一根根狠狠扎进陈卫民的心窝,将他所有虚伪的借口和可怜的委屈撕得粉碎。
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巨大的羞愧和被彻底看穿的狼狈将他彻底击垮。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再也承受不住那冰冷的斥责和洞穿灵魂的目光,猛地转身,像只被戳破的皮球,冲回了自己那间小屋,“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赵桂芬一首躲在里屋门后听着,此刻忍不住走了出来,看着儿子紧闭的房门,又看看丈夫冷硬如铁的背影,眼圈泛红。
“建国,卫民他再不对,也是咱们的孩子啊。
那高利贷……真的不管他吗?会出人命的……”
陈建国转过身,看着妻子写满担忧和痛苦的脸,眼神复杂。
他走到赵桂芬身边,声音低沉了许多,“桂芬,慈母多败儿。他今天敢为了个外人借三百块,明天就敢为了她杀人放火。
他需要的不再是溺爱,而是刻骨铭心的教训。
这债,必须他自己背,他才能知道疼,才能知道怕,才能看清他拼命维护的,到底是什么货色。
放心,死不了人,但脱层皮,是免不了的。”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深沉的疲惫,“这也是……他们应该受的。”
赵桂芬看着丈夫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绝,又想起儿子刚才那番“为了丽娜不顾一切”的混账话,最终只是默默垂下了头,泪水无声滑落。
她知道丈夫说得对,可那颗做娘的心,还是像被刀割一样疼。
第二天一早,陈建设果然来了。
他穿着一身体面的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努力想维持住身为干部的威严,但眼底深处的疲惫和心虚却掩饰不住。
“建国,”陈建设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家里的事,我都听说了。卫兰那丫头受了委屈,唉,真是家门不幸啊。”
他叹了口气,仿佛真的很痛心,“那个张丽娜,年纪轻轻不学好,心术不正,是该好好教育!”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话锋一转:“不过呢,秀琴嫂子昨天找到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说丽娜那孩子糊涂,但毕竟年纪小,又是被马宝山那种社会渣滓胁迫的。
她当娘的,心都要碎了。
你说她求到我这儿,我也不能完全不管,毕竟是乡里乡亲……”
陈建设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陈建国的脸色。
陈建国只是沉默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那张脸如同石雕,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眼神更是深不见底,让他心里一阵阵发毛。
“所以呢,”陈建设硬着头皮,把那个牛皮纸信封往前推了推,“这二百块钱,是秀琴嫂子和我的一点心意,算是给卫兰那丫头压压惊,弥补一下她受的惊吓和……嗯,名誉上的损失。”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建国,你看卫兰这事,说到底,传出去对咱老陈家的名声也不好听,对吧?
家丑不可外扬。
这钱你收下,安抚好卫兰。
至于丽娜那边,我看看能不能在镇上托托关系,找找熟人,争取给她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从轻发落。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都体面,你看怎么样?”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
二百块钱,既是封口费,又是交易筹码。
拿钱堵住陈建国的嘴,让他别揪着张丽娜不放,他陈建设则“勉为其难”地去活动,试图把张丽娜捞出来,保全他当年风流债留下的这个污点。
陈建设说完,期待地看着陈建国,等着他点头,或者至少有点松动。
他觉得自己开出的条件己经足够优厚了,二百块在村里可是一笔巨款。
而且他承诺去活动,也给了陈建国台阶下。
陈建国没说话,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旱烟。
烟雾从他口中吐出,浓重而缓慢,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他与陈建设。
就在陈建设以为陈建国态度有所松动,准备趁热打铁时,陈建国突然开口了。
他声音不高,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破了陈建设所有的伪装。
“不是张丽娜,”陈建国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死死锁住陈建设的眼睛,“是陈丽娜吧?”
“轰——!”
陈建设只觉得脑子里又是一道惊雷炸响,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
他惊恐万分地看着陈建国,嘴唇哆嗦着:“建国,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陈建国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面无人色的大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陈建设,你真当我是傻子?
你跟王秀琴那点破事,你真以为能瞒天过海一辈子?”
“当年你非要把王秀琴介绍到我家当保姆,安的什么心?嗯?”
陈建国一步步逼近,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不就是看我当兵回来,又倒腾山货有了些家底,桂芬性子软,好拿捏,想让我替你养着你的情妇和你的野种吗?!”
“你靠着娶了副镇长的女儿,才混上个小科长的位置,不敢得罪你那个厉害的老丈人和泼辣的老婆,就让我这个当兵的弟弟,替你承受这份肮脏,替你养着你在高粱地里风流快活留下的孽种。
陈建设,你这算盘,打得可真精啊!”
他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建设最见不得人的伤疤上。
陈建设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中山装,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他怎么……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桂芬心善,看王秀琴一个女人死了丈夫带着孩子可怜,才把她留下来。”
陈建国的声音陡然转厉,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可你知道你那好情妇,在我家干了什么吗?
她竟然敢勾引我,想爬上我的炕!
想把桂芬这个正牌女主人赶出家门,鸠占鹊巢!
陈建设,这就是你塞给我的好保姆!”
“什么?!”
陈建设如遭五雷轰顶,彻底懵了。
王秀琴竟然还干过这种事?!
一股被背叛的怒火瞬间冲上他的头顶。
“你们之间那些腌臜事,我懒得管。”
陈建国看着陈建设那副彻底崩溃的丑态,语气嘲讽,“你们想救张丽娜,可以。”
他指向桌上那个红纸包,又指向陈建设:
“除了这二百,还有王秀琴手里那三百块,一起拿来给我。”
“三百块?”
陈建设一愣,脑子还没从巨大的冲击中反应过来。
“对。”陈建国眼神里充满了洞悉一切的嘲弄,“王秀琴没告诉你吧,那是我儿子陈卫民,为了救你的好女儿张丽娜,签了三分利阎王债借来的三百块。
现在,那笔钱,一分不少,全在王秀琴那个贱人手里。
她压根就没想着救你女儿,她只想着把那笔钱吞了。”
陈建设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一股被愚弄,被当枪使的暴怒和被戳穿最大秘密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要发狂。
王秀琴,这个贱人!
她竟然敢私吞了三百块巨款,还把他推出来当冤大头!
看着陈建设那张青红交加,精彩纷呈的脸,陈建国心中复仇的快意如同冰冷的火焰熊熊燃烧。
他坐回椅子上,重新拿起旱烟杆,慢悠悠地装填着烟丝,语气恢复了平静,却比刚才的怒吼更令人胆寒。
“钱拿来,我暂时不追究张丽娜。”
“拿不来……”
陈建国抬起眼皮,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陈建设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们父女俩,还有王秀琴那个贱人……”
“就等着一起进去,吃牢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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