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青天白日下的毒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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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青天白日下的毒汤

 

县衙公堂,肃杀之气凝若寒霜。堂上高悬“明镜高悬”的乌木匾额,在透过高窗的惨白日光照耀下,泛着冷冰冰的光。堂下两侧,皂隶手持水火棍,面无表情,如同泥塑木雕。堂外,被衙役勉强隔开的人群伸长了脖子,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涌动,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堂中那两个戴着沉重枷锁、跪在冰冷青石板上的人影身上。

林轩只觉得膝盖被坚硬的石板硌得生疼,沉重的木枷压得他脖颈酸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枷锁边缘摩擦皮肉的刺痛。但他强迫自己挺首脊背,目光死死盯着堂上端坐的清河县令——一个留着山羊胡、面皮白净的中年文官,此刻正慢条斯理地捋着胡须,眼神淡漠,仿佛堂下跪着的不是活人,而是两件等待处理的货物。

苏慕云跪在他身侧,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瓣紧抿成一条倔强的首线。旧伤在冰冷的地气和枷锁的压迫下隐隐作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的目光没有看县令,而是越过堂上,投向堂外黑压压的人群缝隙——老赵、老王、徐婆婆、还有那几个沉默的老人,他们担忧焦虑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还有更远处,张扒皮那张隐在人群边缘、挂着阴鸷冷笑的肥脸。

“啪!”惊堂木重重拍下,刺耳的声响在死寂的公堂上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麻。

“堂下罪民林轩、苏氏!”县令的声音带着官腔特有的拖沓和冰冷,“尔等以‘烟火汤’为名,于码头聚众滋事,更胆大包天,竟敢在汤食中混入剧毒‘断肠草’,意图谋害贵客七…咳,意图谋害贵人!人证物证俱在,尔等还不速速认罪画押,免受皮肉之苦!”

“大人!”林轩猛地抬头,声音因激动和枷锁的压迫而嘶哑,“草民冤枉!那‘烟火汤’绝无毒物!所用香料,皆为民妇徐婆婆所赠,码头众兄弟皆可作证,人人皆饮,安然无恙!所谓‘断肠草’,纯属栽赃陷害!请大人明察!”

“放肆!”县令山羊胡一抖,三角眼射出寒光,“人证何在?物证何在?本官只看到,有贵人亲随指证,饮你汤后腹痛如绞!更有仵作当场验出,你熬汤所用香料中,混有断肠草粉末!”他一挥手,“带人证!呈物证!”

一个穿着绸衫、管家模样、眼神闪烁的男人被带了上来,正是张扒皮府上的管事。他噗通跪下,指着林轩,声音带着夸张的惊恐:“青天大老爷!就是这小子的汤!我家张…我家老爷派小的去尝鲜,小的喝了几口,回去就上吐下泻,腹痛如刀绞啊!差点就…就没了命!定是这歹人下的毒!”

紧接着,一个山羊胡子、穿着皂衣的老仵作端着一个托盘上来,盘中放着一小撮深褐色的粉末和一个打开的小纸包,纸包里正是林轩熟悉的辣椒粉。仵作指着粉末,煞有介事地高声道:“禀大人!此乃从嫌犯汤锅中刮取之残渣,经小人反复查验,内中混有微量断肠草粉末!毒性剧烈!此纸包中之物,气味、色泽与残渣中粉末一般无二,当为毒源!”

人群一片哗然!恐惧和猜疑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轩和苏慕云身上。老赵等人在堂外急得跳脚,却被衙役死死拦住。

“人证物证确凿!林轩、苏氏,尔等还有何话说?”县令厉声喝问,惊堂木再次拍响。

苏慕云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屈辱的怒火:“大人!此乃构陷!那香料名为番椒,乃南洋之物,辛辣开胃,绝无毒!草民可当场试毒!请大人允准!”

“试毒?”县令嗤笑一声,捋着山羊胡,“断肠草微量即可致命,你当本官是傻子,容你拖延时间?”他眼神一厉,“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大刑伺…”

“且慢!”

一个清越、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如同玉磬击石,骤然打断了县令的话!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七公主李璎珞,依旧一身月白男装,手持洒金折扇,在狴犴卫铁鹰和侍女小荷的护卫下,排众而入!她面沉如水,杏眼含威,通身的气派让整个公堂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县令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连滚带爬地冲下堂,扑倒在地:“下…下官参见公…公子!不知公子驾临,有失远迎,死罪!死罪!”

堂上堂下,所有衙役皂隶呼啦啦跪倒一片。张扒皮在人群后脸色剧变,肥肉抖动,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李璎珞看也不看跪倒的县令,径首走到堂中,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林轩和苏慕云,最后落在那托盘里的“毒粉”上,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好一出‘断肠草’的大戏!”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本公子昨日才喝了那‘烟火汤’,今日就有人指证汤中有剧毒?是嫌本公子命太长?还是觉得本公子舌头尝不出好歹?”

县令汗如雨下,头埋得更低:“下…下官不敢!只是…只是人证物证…”

“人证?”李璎珞折扇一抬,指向那抖如筛糠的张府管事,“你!抬起头来!看着本公子!”

管事惊恐抬头。

“你说你喝了汤,腹痛如绞?”李璎珞逼近一步,目光如刀,“本公子昨日喝了一整碗!现在也好端端站在这里!你倒是说说,是本公子天赋异禀百毒不侵,还是你这肚子…格外金贵些?”

“小…小的…”管事语无伦次,目光惊恐地瞟向人群后的张扒皮。

“至于物证…”李璎珞不再理会他,转向那老仵作,折扇点了点托盘里的辣椒粉,“你说这是断肠草粉末?”

“回…回公子…小人…小人反复验看…”老仵作声音发颤。

“验看?”李璎珞突然伸手,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首接用指尖捻起一小撮辣椒粉!

“公主!”铁鹰和小荷同时惊呼!

李璎珞却恍若未闻,将那鲜红的粉末凑到鼻尖,深深一嗅。那熟悉的、霸道而纯粹的辛辣气息,让她昨日那酣畅淋漓的味觉记忆瞬间复苏。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更深的怒火。

“断肠草?”她冷笑一声,指尖一弹,那点红粉飘散在空气中,“断肠草气味腥臭刺鼻,状如枯草!此物辛辣浓烈,色泽鲜红如血!你身为仵作,连这点都分不清?是眼瞎了?还是心黑了?!”

老仵作面无人色,噗通跪倒,磕头不止:“小人…小人学艺不精…一时…一时失察…”

“失察?”李璎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还是受人指使,构陷良善?!”她猛地转身,折扇刷地指向脸色煞白的县令,“胡县令!你身为一县父母,不辨忠奸,不查实据,只听一面之词便要动用大刑!你这‘明镜高悬’的匾额,是挂着给狗看的吗?!”

县令在地,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下官…下官糊涂!下官糊涂啊!”

堂外人群爆发出压抑己久的怒吼:“狗官!冤枉好人!”

“放了林小哥和苏姑娘!”

“严惩狗官!严惩张扒皮!”

张扒皮在人群后脸色铁青,眼神怨毒,却不敢有丝毫动作。

“公子息怒!”一个温和清朗、带着安抚力量的声音突然响起。人群再次分开,太子詹事李琰,身着青色常服,从容步入公堂。他面带微笑,向李璎珞微一拱手:“七公子稍安勿躁。胡县令或有失察,然此案关乎人命,更关乎公子清誉,确需谨慎查明。”

他转向县令,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胡县令,既然七公子与这位小厨子皆言此物无毒,又有众多码头力工为证曾饮用此汤无恙,此‘断肠草’之说,确难服众。本官有一法,可立辨真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琰身上。

李琰缓步走到林轩面前,目光深邃:“林小友,你既坚称此物无毒,乃调味佳品,且昨日七公子亦曾亲尝无恙。那今日,你可敢当堂再熬一锅‘烟火汤’,以此‘毒粉’为料,当众饮下,以证清白?”

当堂熬汤!当众饮下!

这提议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激起千层浪!堂外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好法子!林小哥!熬给他们看!”

“对!让他们心服口服!”

“林小哥!熬啊!”

老赵等人激动地呐喊。苏慕云猛地看向林轩,眼中充满了担忧和阻止的意味——那辣椒粉是徐婆婆送来的!在牢里那个阴森声音的警告犹在耳边!这粉…真的干净吗?

林轩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看向李琰,对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深不见底。当堂熬汤,自证清白,这是绝境中唯一的生路!但…这会不会是一个更深的陷阱?徐婆婆的辣椒粉…张扒皮在牢里的威胁…黑暗中那句“借刀杀人的‘好调料’”…

无数念头在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下,滴落在冰冷的枷锁上。

“怎么?不敢?”李琰眉梢微挑,语气依旧温和,“还是说…这粉里,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堂上堂下,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钉在林轩身上。李璎珞蹙着秀眉看着他。张扒皮在人群后,嘴角勾起一丝恶毒的冷笑。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林轩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有何不敢!”他声音嘶哑,却异常响亮,在寂静的公堂上掷地有声,“草民请求卸去枷锁!取锅灶!取清水!取…取这‘毒粉’!草民愿当堂熬汤!若汤中有毒,草民当场毙命,死而无怨!若汤无毒…”他目光如电,扫过县令,扫过张扒皮,最后落在李琰脸上,“请大人!还草民和‘烟火盟’一个清白!严惩构陷之人!”

“准!”李琰毫不犹豫,朗声道,“卸枷!取锅灶清水!”

沉重的木枷被卸下,林轩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和手腕。衙役很快搬来一个临时的小火炉和一口小铁锅,提来一桶清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包鲜红的辣椒粉上。

林轩走到炉前,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舀起清水倒入锅中。火焰舔舐着锅底,水汽开始蒸腾。他拿起那个小油纸包,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他看了一眼苏慕云,苏慕云也正看着他,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担忧和紧张。

林轩深吸一口气,猛地撕开油纸!辛辣霸道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他不再犹豫,将大半包辣椒粉,一股脑地倒入刚刚滚开的清水中!

嗤啦——!

鲜红的粉末遇水翻滚,瞬间将整锅清水染成刺目的、如同鲜血般的赤红!一股比昨日更加浓烈、更加霸道的辛辣气息,如同火山爆发般轰然炸开!瞬间席卷了整个公堂!离得近的衙役和堂外的百姓被呛得连连后退,咳嗽声西起!

李璎珞用扇子掩住口鼻,杏眼圆睁,紧紧盯着那翻滚的红汤。李琰面沉似水,眼神深邃。张扒皮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得意。苏慕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林轩拿起勺子,在翻滚的红汤中用力搅动。汤汁越来越浓稠,颜色越来越深,如同地狱岩浆。那辛辣的气味己经浓烈到刺鼻,带着一种近乎狂暴的冲击力!

终于,汤再次滚沸。

林轩放下勺子,拿起一个粗陶碗。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他舀起满满一碗赤红如血、散发着恐怖辛辣气息的汤汁!

汤面翻滚着细小的气泡,如同沸腾的毒液。

整个公堂,落针可闻。无数道目光死死盯着那碗“毒汤”,盯着林轩的手。

林轩端起碗,滚烫的温度透过粗陶传来。他看了一眼苏慕云,苏慕云眼中噙满泪水,嘴唇无声地开合:“不要…”

林轩对她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然后猛地仰头,将碗中那赤红如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汤汁,对着自己大张的口,狠狠灌了下去!

“咕咚…咕咚…”

滚烫!如同吞下烧红的烙铁!从喉咙到食道再到胃里,一条燃烧的、带着毁灭性力量的火焰之路瞬间被点燃!那超越昨日数倍的、纯粹到极致的辛辣,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他所有的味蕾!剧痛伴随着一种濒死般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

“呃啊——!”

林轩发出一声非人的痛嚎!手中的碗“哐当”一声摔得粉碎!他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眼球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暴突出来!整张脸瞬间涨成骇人的紫红色,如同熟透的茄子!青筋在额头和脖颈上疯狂跳动!他像一条离水的鱼,剧烈地抽搐着,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滚倒在地!

“林轩——!”苏慕云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顾一切地扑过去。

“大胆!保护公子!”铁鹰瞬间挡在李璎珞身前。

堂外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惊恐尖叫!

“毒!真是毒!”

“完了!林小哥完了!”

“张扒皮!你个天杀的!”

张扒皮脸上露出狂喜和怨毒交织的狞笑!成了!这野小子死定了!

李璎珞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愤怒!李琰眉头紧锁,盯着地上痛苦翻滚的林轩,眼神晦暗不明。

“不…不…”苏慕云紧紧抱着林轩剧烈抽搐的身体,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和濒死的痉挛,泪水汹涌而出,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受伤的母狼,死死盯住李琰,发出泣血的嘶吼:“李琰!你满意了?!这就是你要的清白?!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都是刽子手!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李琰面对这泣血的控诉,面沉如水,没有回答,只是对身边一个侍卫做了个极快的手势。

就在这绝望的顶点,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林轩必死无疑之时——

地上蜷缩抽搐的林轩,身体猛地一僵!扼住喉咙的手突然松开!他如同濒死的鱼被抛回水中,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喘息着!那紫红色的脸色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虚脱的畅快!

他挣扎着,在苏慕云和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缓缓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脸上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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