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草”三个字,如同三枚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喧闹未散的空气里。捕头凶厉的喝问声落下,破鱼棚内外瞬间陷入死寂。方才还在欢呼的人群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脸上的狂喜凝固成惊恐,脚步不由自主地后退。
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己经持着水火棍,气势汹汹地扑向林轩和苏慕云!
“官爷!冤枉啊!”林轩头皮发炸,下意识地大喊,“我们熬的是正经汤食!哪有什么断肠草!”
“哼!有没有,验过便知!”为首的凶脸捕头根本不听辩解,三角眼阴鸷地扫过那口依旧冒着热气的大锅,大手一挥,“连人带锅,一并锁了!带回衙门!”
冰冷的铁链哗啦作响,带着河水的腥气和铁锈的冰冷,瞬间扣上了林轩的手腕,沉重的触感让他心头一沉。苏慕云脸色苍白,紧抿着唇,在被衙役粗暴地抓住胳膊时,身体本能地绷紧反抗了一下,立刻被更粗暴地反剪双手。她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手臂的旧伤被牵动了!
“住手!”徐婆婆佝偻的身影猛地挡在衙役面前,浑浊的老眼此刻锐利如刀,首刺凶脸捕头,“老婆子熬了一辈子药,断肠草是什么东西?那玩意儿味道冲得像马尿!这汤里香得能勾魂,哪来的断肠草?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
“老虔婆!滚开!妨碍公务,连你一起锁!”捕头不耐烦地一把推开徐婆婆。老人一个踉跄,被身后的老赵扶住。
“官爷!我们都能作证!这汤我们都喝了!没事啊!”老赵急得额头青筋暴起,挥舞着手臂喊道。
“对!我们都喝了!好着呢!”
“官爷明察!这是有人眼红栽赃!”
人群骚动起来,几个胆子大的力工和摊主纷纷上前,试图阻拦。
“反了!都想造反吗?!”捕头厉声咆哮,抽出腰刀,寒光一闪,“谁敢阻拦,以同罪论处!给我拿下!”
衙役们的水火棍毫不留情地砸向阻拦的人群,顿时惨叫声、怒骂声、哭喊声响成一片。码头瞬间乱作一团。趁此混乱,一个衙役粗暴地将苏慕云推搡着向前,铁链猛地一拽!苏慕云痛得眼前一黑,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栽倒!
“慕云!”林轩目眦欲裂,想冲过去,却被身后的衙役死死按住。
就在苏慕云即将摔倒在地的刹那,一只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闪电般探出,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肘部。是徐婆婆身边一个始终沉默、面容黝黑的老者!他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扶住苏慕云的同时,另一只手极其隐蔽地在她被反剪的手腕处一拂。苏慕云只觉得手腕被铁链扣住的地方微微一麻,那冰冷的压迫感似乎瞬间轻了一瞬,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弱暖意顺着手臂经脉悄然流入体内,竟奇迹般地缓解了伤口撕裂的剧痛!
老者面无表情,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无意间的搀扶,迅速松开手,退回到混乱的人群中,仿佛从未动过。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连近在咫尺的衙役都未曾察觉。
苏慕云稳住身形,惊疑不定地看向那老者消失的方向,又飞快地与同样被这变故惊住的林轩交换了一个眼神。徐婆婆带来的人,绝不简单!
“带走!”捕头厉喝,再不给任何机会。林轩和苏慕云被粗暴地推搡着,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在无数或惊恐、或愤怒、或绝望的目光注视下,被押离了刚刚燃起希望之火的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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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镇县衙大牢,深埋在地下,终年不见天日。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尿臊味、伤口腐烂的腥臭味以及绝望的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
林轩和苏慕云被分开关押在相邻的两间狭窄囚室里。铁门关上时那沉重的“哐当”声,像首接砸在心脏上。林轩靠着冰冷的石墙滑坐在地,手腕上的铁链冰冷刺骨。他透过粗木栅栏的缝隙,看向隔壁。苏慕云背对着他,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上,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慕云…”林轩的声音干涩沙哑,“你…你的伤…”
苏慕云没有回头,只是肩膀的耸动停了一瞬,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气:“…没事。”声音带着极力掩饰的颤抖。
林轩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他知道她在硬撑。这阴暗潮湿、充斥着绝望的牢笼,这冰冷的铁链,还有那莫须有的“断肠草”罪名,像沉重的磨盘,碾压着他们刚刚建立起的脆弱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钥匙串的哗啦声由远及近。一个狱卒提着昏暗的油灯,踢踢踏踏地走过来,将两个散发着馊臭味的黑陶碗粗暴地塞进栅栏缝隙。
“吃饭了!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碗里是几根发霉的咸菜和两个硬得像石头的窝窝头,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酸败气味。
林轩强忍着恶心,端起碗,目光却死死盯着那狱卒:“官差大哥!我们真是冤枉的!那汤里…”
“闭嘴!”狱卒不耐烦地打断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轩脸上,“冤枉?进了这阎王殿,就没几个不喊冤的!省省力气吧!张爷亲自吩咐‘关照’你们,等着吃断头饭吧!”他阴恻恻地笑了笑,提着油灯,哼着小曲晃悠走了。
张扒皮!果然是他!林轩气得浑身发抖,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石壁上,指关节瞬间渗出血丝。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七公主的庇护?在张扒皮和官府勾结的这张大网面前,似乎脆弱得不堪一击。
隔壁传来轻微的啜泣声。林轩心头一紧,透过栅栏缝隙看去。只见苏慕云蜷缩在角落,身体微微颤抖,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那哭声里浸满了无助、委屈和深不见底的悲愤。这个面对箭矢、爆炸和追杀都未曾真正崩溃的女子,此刻在这冰冷的牢笼里,在旧伤的折磨和绝望的压迫下,终于卸下了坚硬的盔甲。
林轩的心被这哭声狠狠刺痛。他挪到栅栏边,将手艰难地伸过去,试图靠近她:“慕云…别哭…我们…我们还有机会…”
苏慕云猛地抬起头,泪痕满面,眼中却燃烧着被屈辱点燃的怒火:“机会?什么机会?在这里等死的机会吗?还是被张扒皮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的机会?!”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哭腔的控诉在阴暗的牢房里回荡,“我爹…我娘…苏家一百多口…他们也是这么死的!被诬陷!被下狱!然后不明不白地…没了!现在轮到我们了!轮到我们了!”
巨大的悲恸和积压了三年的恐惧终于决堤。她像个迷路的孩子,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抽动,压抑的哭声撕心裂肺。
林轩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心如刀绞。他看着她颤抖的背影,听着那绝望的哭声,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无力感在胸中激荡。穿越以来所有的憋屈、挣扎、恐惧,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不!我们不会死!”他猛地站起,铁链哗啦作响,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张扒皮想让我们死?没那么容易!七公主尝过我们的汤!她知道那是什么味道!断肠草?放他娘的狗屁!”
他用力摇晃着粗木栅栏,对着幽暗的牢道嘶吼,仿佛要穿透这厚重的石壁:“姓张的!你听着!老子是从…是从阎王爷那儿爬回来的!想弄死老子?老子偏要活!还要活得比你好!你的酒楼?你的赌坊?老子迟早给你烤成焦炭!你等着!给老子等着!”
这歇斯底里的咆哮,带着穿越者不顾一切的疯狂和对命运的不甘,在死寂的牢房里激起阵阵回音。隔壁的哭声停了,苏慕云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怔怔地看着那个在栅栏后如同困兽般咆哮的身影。
狱卒骂骂咧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嚎什么丧!找死啊!”一桶冰冷的馊水猛地泼了进来,浇了林轩满头满脸,恶臭扑鼻。
林轩被呛得连连咳嗽,却依旧死死抓着栅栏,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狱卒消失的方向,胸膛剧烈起伏。冰冷的馊水顺着脸颊流下,反而让他狂热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就在这绝望的僵持中,牢道深处,一个沙哑、虚弱、仿佛来自地底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嘲弄:
“新来的…省点力气吧…进了这‘铁棺材’…能全须全尾出去的…都是上面点了头的…你们啊…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认命吧…”
林轩和苏慕云同时循声望去。声音来自牢道尽头最阴暗的一间囚室,那里几乎没有任何光线,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
“谁?!”林轩厉声问道。
黑暗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铁链拖动,接着是几声压抑的咳嗽。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麻木:“一个…等死的老废物罢了…不过…看你们这闹腾劲儿…倒是让我想起个人…”
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极其久远的事情:“二十年前…也有个不信邪的愣头青…被张扒皮他爹…用同样的‘断肠草’名头送了进来…骨头硬得很…打死都不认…最后…啧啧…被生生钉死在‘拔舌桩’上…那惨状…我隔着三间牢房都闻得到血腥味…”
“拔舌桩”三个字,带着阴森的寒气,瞬间让林轩和苏慕云遍体生寒!苏慕云的身体更是猛地一颤,眼中刚刚燃起的微弱光芒再次被恐惧的阴影覆盖。
“闭嘴!”林轩对着黑暗怒吼,试图驱散那恐怖的描述带来的寒意。
黑暗中的声音发出一阵低沉、诡异的笑声,如同夜枭的啼哭,充满了绝望和嘲弄:“闭嘴?嘿嘿…年轻人…这牢里的冤魂…多得是张不开嘴的…多你们两只…也不多…”
笑声渐渐低下去,最终消失在死寂的黑暗中,只留下更加浓重的绝望和令人窒息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两人的脖颈。
林轩靠着湿冷的墙壁滑坐在地,馊水的恶臭萦绕不去,隔壁苏慕云压抑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时间在绝望中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不知过了多久,牢道尽头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次却异常轻快。
一个穿着皂隶服、脸上带着谄媚笑容的年轻狱卒提着食盒,哼着小曲走到林轩和苏慕云的牢门前。
“两位,受苦了受苦了!”他脸上堆着笑,与之前的凶恶狱卒判若两人,麻利地打开牢门上的小窗,将两个比之前干净许多、甚至还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和一小碗清水塞了进来,“吃点好的,压压惊!”
林轩和苏慕云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动。
“别怕别怕!”年轻狱卒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神秘的讨好,“是李大人派小的来的!李大人说了,让二位稍安勿躁,他正在想办法!”
李琰!林轩心头一震,是太子的人?他们还没放弃?
年轻狱卒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李大人还让小的给二位带句话——‘味道虽好,莫忘根本’。说二位一听就懂!”
味道虽好,莫忘根本?林轩咀嚼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意思?是提醒他们不要得意忘形?还是…
“对了!”年轻狱卒仿佛才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迅速塞进林轩的牢房,“这是徐婆子托人送进来的,说是…说是二位落下的‘调料’!让二位…‘保重身体’!”
调料?徐婆婆?林轩心头狂跳!他一把抓起那个油纸包,入手沉甸甸的,带着熟悉的辛辣气息!是辣椒粉!徐婆婆送来了辣椒粉!在这绝境之中!
年轻狱卒做完这一切,立刻收起谄笑,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表情,大声道:“老实待着!别再生事!”说完,提着空食盒,快步离去。
林轩紧紧攥着那包珍贵的辣椒粉,仿佛攥着一团燃烧的火种。他看向隔壁的苏慕云。苏慕云也正看着他,眼中恐惧的阴霾被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驱散。两人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死灰复燃的、带着决绝的希望!
就在这时,牢道深处,那个沙哑阴森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笃定:
“嘿嘿…救命的‘调料’?催命的‘符’还差不多…这‘铁棺材’里…可从不缺…借刀杀人的‘好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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