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露天矿,F9区域深层治理现场。
持续暴雨后的短暂放晴,并未带来喘息。冻土在反复的融冻中变得更加酥软,泥泞如同沼泽。新型“智能铆钉”(融合了应力监测与缓释中和功能)的安装工作,在恶劣环境下艰难推进。
耿师傅拄着拐杖,站在临时搭建的观测平台上,脸色阴沉得如同头顶再次聚拢的铅云。他紧盯着不远处一台陷入泥坑、履带空转的钻机。钻机旁,几个年轻技术员正围着控制面板争论不休。
“怎么回事?!”耿师傅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
小吴(己升任技术组长)抹了把脸上的泥水,跑过来:“耿总工!钻机定位系统… 失灵了!冻土融化,地面沉降不均匀,GPS信号漂移严重!激光定位也被水汽干扰!现在… 现在打孔精度完全无法保证!”
耿师傅看着屏幕上跳动闪烁、定位飘忽的坐标点,又看看旁边己经打歪的几个孔位,心中的火苗蹭蹭往上冒。这些花了大价钱、集成了“星河之盾”边缘计算模块的“聪明铆钉”,在冻土的极端环境下,竟成了“睁眼瞎”!
“精度差多少?”耿师傅咬着牙问。
“最大… 偏差超过半米!”小吴声音发涩,“而且… 地层太软,钻杆下压受力不均,应力监测模块反馈的数据… 也失真了!”
“半米?!”耿师傅猛地一跺拐杖(震得伤腿一阵剧痛),“半米在‘烂网’里就是生与死的距离!打歪了,钉不到‘筋骨’上,这‘聪明铆钉’就是根废铁!”
他指着远处那片被酸性水汽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岩壁:“看看!那‘恶龙’还在底下‘磨牙’!等着看咱们笑话呢!你们就抱着这‘聪明疙瘩’在泥里打滚?!”
年轻技术员们被训得抬不起头。小吴急道:“耿总工,我们正在调试本地惯性导航补偿算法,尝试结合…”
“结合个屁!”耿师傅粗暴地打断他,指着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机器‘瞎’了,你们的耳朵呢?眼睛呢?脑子呢?!忘了冻土课堂教的了?!”
他一把夺过旁边工人手里的长钢钎,不顾劝阻,踉跄着走到泥泞的作业面边缘。他俯下身,将钢钎狠狠插入湿软的冻土,侧耳倾听钢钎传来的震动反馈;他用手扒开泥浆,观察岩层处的纹理和蚀痕。
“这里!”耿师傅用钢钎重重一点,“岩层走向偏东北!硬!往下打!”
“这里!”他又一点,“软!有裂隙!绕开!”
他像一头愤怒的老狮子,在泥泞中蹒跚移动,用最原始的方法,凭借几十年刻入骨髓的对这片冻土的“感觉”,为“聪明铆钉”指引着方向。
“照着我点的位置打!先别管那‘聪明’系统!打出孔来再说!”耿师傅嘶吼着。
技术的“筋骨”,在冻土极端环境的泥沼中,遭遇了落地的瓶颈。耿师傅的“土法”,成了这“聪明铆钉”在混沌中唯一的“眼睛”和“锚点”。
晋西北,黄土高原边缘,盘龙矿区家属村。
寒风卷着黄土,刮得人脸生疼。一处由废弃矿工宿舍改造的“星火驿站”刚刚挂牌。屋内生着煤炉,炉上坐着大铁壶,水汽氤氲。墙上贴着安全图画和童谣歌词。李秀兰、小王和几位矿工家属(“星火使者”)围坐在炉边,气氛却有些冷清。
“李副主任,”一位头发花白的矿嫂搓着手,面露难色,“这‘驿站’… 好是好。暖和,能歇脚。可… 让俺们给那些大老爷们讲安全… 这… 这咋开口啊?他们下井回来,累得跟啥似的,谁有心思听俺们唠叨?”
另一位年轻些的家属也叹气:“是啊,李姐。上次我试着在班车点发安全传单,好些人看都不看就扔了,还说‘娘们懂啥下井’…”
小王看着炉火,有些沮丧:“咱们的歌谣、图画,在幼儿园、小学效果好,可到了这些成年矿工这儿… 好像隔了层山。”
李秀兰看着炉火上翻滚的水汽,心中也感到一丝沉重。安全文化的“星火”,在孩子们心中点燃容易,但要真正渗透到成年矿工、尤其是这些习惯了粗粝生活的汉子们心里,却异常艰难。驿站温暖,却似乎暖不到他们心里那层坚硬的壳。
“婶子,妹子,”李秀兰声音温和却坚定,“咱们不急。‘驿站’先是个‘家’。他们累了,渴了,冷了,能进来喝口热水,烤烤火,歇歇脚。这就够了。”
她站起身,走到墙边,指着陈安画的那幅巨大的“平安中国·矿区星网图”:“看,安儿画的。咱们矿工,是这‘星河’里最亮的星星。咱们当婆姨的,当娘的,就是守着这炉火,等着星星回家的人。”
她拿起一张安全传单,上面印着矿工家属和孩子写的安全寄语:“咱们不唠叨规矩。咱们就说说心里话。说说娃娃们画‘平安符’时盼爹回家的眼神,说说咱们夜里等门时听见风声就心惊肉跳的滋味…”
炉火噼啪,映照着矿嫂们若有所思的脸。或许,点燃“星火”的,不是生硬的说教,而是这份感同身受的牵挂与等待。
红旗煤矿,技术科应急小组。
陈强、林博士和老刘盯着“黑山”实时传回的“智能铆钉”施工数据流。屏幕上,代表孔位偏差和应力监测失真的警报不断闪烁。
“冻融循环、地面沉降、水汽干扰… 多重因素叠加,现有定位和传感技术在极端环境下的鲁棒性严重不足。”林博士眉头紧锁,“‘星河之盾’的边缘计算模块在这种强干扰下,算力都用来纠错了,核心功能反而受限。”
“耿师傅的‘土法’成了唯一可靠坐标。”老刘苦笑,“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陈强看着屏幕上耿师傅手动标记的、与系统规划路径偏差不小的实际孔位坐标,以及随后“智能铆钉”成功锚固后传回的(经人工校正后)相对稳定的应力数据,陷入沉思。
“技术不是万能的,尤其是在未知的极端环境面前。”陈强缓缓道,“耿师傅的经验,是这片冻土的‘活地图’。我们的‘智能铆钉’,需要学会‘读懂’这张地图。”
他调出系统后台:“立刻做两件事:第一,收集耿师傅所有手动标记的孔位坐标、他判断岩层走向和硬度的依据(如钢钎反馈、目视纹理),以及现场环境参数(温度、湿度、泥浆深度)。建立‘冻土经验特征库’!”
“第二,开发‘自适应学习模块’。让‘智能铆钉’的边缘处理器,在强干扰环境下,优先接收并学习‘冻土经验特征库’的数据,动态调整定位和传感算法,尝试在混沌中建立‘经验坐标’!”
“这… 相当于让AI向老矿工拜师学艺?”林博士眼睛一亮。
“对!”陈强点头,“在冻土这所‘大学’里,耿师傅是教授。我们的‘聪明铆钉’,得先当好学生!”
“黑山”矿,冻土课堂(临时设在工棚)。
气氛压抑。耿师傅坐在条凳上,伤腿搭着,脸色依旧难看。年轻技术员们垂头丧气地坐在对面,小吴做着汇报。
“…初步结论,现有技术方案在极端冻融环境下存在明显短板。我们正在配合红旗矿,建立‘冻土经验特征库’,尝试让系统学习您的…”
“学我?”耿师傅哼了一声,打断小吴,“学我拿钢钎捅泥巴?学我趴地上看石头缝?”
他指着窗外泥泞的战场:“机器‘笨’!我不怪它!可你们呢?!书都白念了?!就知道抱着电脑屏幕!冻土课堂教你们‘听声辨位’、‘看地气’,都就饭吃了?!机器‘瞎’了,你们的手呢?脑子呢?!”
他越说越气,猛地一拍桌子:“技术是‘筋骨’!可这‘筋骨’要长在咱们自己身上!要接地气!要懂这片冻土的‘脾气’!不是把那些‘聪明疙瘩’搬过来就完事了!你们得把它‘种’进这片土里!用你们的脑子,你们的手,把它‘种’活了!”
“种活了,它才是‘铆钉’!种不活,它就是‘废铁’!还‘智能’?狗屁!”
耿师傅的怒吼在工棚里回荡,震得年轻人们耳膜嗡嗡作响。这声“叹息”,是失望,更是对技术落地必须扎根现实的深刻警醒。
盘龙矿区,“星火驿站”。
傍晚,下班的矿工陆续经过。驿站的门开着,炉火的光透出来,暖融融的。几个矿嫂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
一个满身煤灰、疲惫不堪的老矿工路过,犹豫了一下,被炉火的暖意吸引,探头看了看。
“大哥,下井辛苦啦?进来喝口热水,烤烤火吧?”一位矿嫂鼓起勇气招呼道。
老矿工愣了一下,看看干净的驿站,又看看自己一身煤灰,摆摆手:“不了不了,脏…”
“不脏不脏!快进来!炉子旺着呢!”另一位矿嫂热情地拉开门帘。
老矿工迟疑着,最终还是抵不住寒冷和疲惫,走了进来。矿嫂立刻递上一杯热茶,又搬来凳子。
老矿工捧着热茶,坐在炉边,冻僵的身体慢慢暖和过来。他抬头,看到了墙上那幅巨大的“星河图”,也看到了自己女儿画的“爸爸戴安全帽”的画贴在角落。
“这… 这画是我闺女画的?”老矿工有些惊讶。
“是啊!画得多好!盼着爸爸平安回家呢!”矿嫂笑着说。
老矿工看着画,又看看炉火,沉默地喝着茶。他没问安全规程,也没人对他唠叨。但当他喝完茶,起身离开时,低声说了句:“谢谢… 茶很暖。”
他走出驿站,寒风依旧,但脚步似乎轻快了些。
炉火跳跃,映照着矿嫂们脸上初现的笑容。也许,“星火”的渗透,就从这一杯热茶、一个暖和的角落、一幅孩子的画开始。驿站的门,正悄然融化着那层坚硬的壳。
铆钉的叹息在冻土的泥沼里回荡,驿站的星火在炉光的温暖里萌芽。陈强在数据的迷宫中开辟“经验坐标”,工程师的谦卑是技术的沃土;李秀兰在驿站的炉边递出暖心的热茶,使者的耐心是文化的春雨。耿师傅的怒吼在工棚的梁上震颤,老矿工的愤懑是落地的鞭策;小吴的手指在泥泞的坐标上标记,年轻的反思是成长的代价。矿工的脚步在驿站的暖意里停留,无声的认可是破冰的曙光;矿嫂的笑容在炉火的映照下舒展,平凡的坚守是燎原的火种。冻土特征库在后台的表格里构建,经验的传承是数据的基石;自适应模块在代码的逻辑中孕育,学习的智慧是进化的阶梯。陈安的“星河图”在驿站的墙上守望,童真的期盼是无声的呼唤;307的炉火在寒冷的冬夜里跳跃,而守护的史诗,在“铆钉叹息”的阵痛与“驿站星火”的微光中,继续在扎根的艰难与渗透的韧性里,向着更坚实的未来,坚定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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