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的血在张恪靴底洇开,带着铁锈味的温热触感让他后槽牙咬得发疼。
晨雾里那声“于谦大人被围”还在耳边炸响,他望着西方真定府方向翻涌的云层,喉结滚动两下——于谦是兵部右侍郎,是他在朝堂最坚实的盟友,更是能镇住京营那群骄兵的柱石。
若真定失守,瓦剌骑兵就能顺着滹沱河首插保定,到时候京城西边门户洞开,勤王军还没到,也先的马刀怕是要先架在城门上。
“赵文博!”他声音发沉,指节捏得泛白,“去教场点三千精骑,半个时辰内必须出城。”
“殿下!”赵文博攥着缰绳的手一紧,甲胄撞出脆响,“太后刚把京城防务交您,这时候离京太险了!”
朱祁钰猛地转头,眼底淬着冰碴子。
他想起昨夜系统在承天门签到时奖励的《地形测绘图》,图上真定府北依恒山,南邻滹沱河,正是瓦剌绕开居庸关的必经之路。
“真定丢了,京城就是砧板上的肉。”他扯下腰间玉佩砸在赵文博胸口,“去!挑我亲自训的‘玄甲卫’——马料里加两勺盐,跑死三匹马也得把时间抢回来。”
殿外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苏璃裹着晨雾冲进来,面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紧抿的唇。
“殿下,真定城防图有问题。”她递来半块染血的绢帛,上面用朱砂画着残缺的城防标记,“暗桩传回消息,顺天府通判吴启明的弟弟吴启亮,昨夜带着商队出了彰义门,马车上压着油布——”她指尖叩了叩绢帛右下角的狼头印,“和瓦剌使者的腰牌一个纹路。”
朱祁钰的瞳孔骤然收缩。
吴启明是他上个月刚提拔的粮道督办,负责协调山东粮车进城。
他猛地撕开斥候衣襟,在那具冰冷的尸体腰间摸到半枚青铜虎符——和吴府家仆腰牌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他反手将虎符拍在案上,震得茶盏跳起来,“林素瑶!”
跪在廊下的女官立刻爬进来,发髻散了半边。
“去大牢提周正,把这虎符和苏姑娘的情报给他。”朱祁钰抽出腰间匕首在案几上划出深痕,“告诉周正,吴府上下三十口,一个都别漏。”林素瑶接过虎符时手在抖,却硬是咬着唇没说话,转身时裙角扫过血泊,染了片暗红。
“苏璃,跟我走。”朱祁钰扯下朝服扔在地上,露出里面玄色劲装,“换身行头,装成山西茶商。”他指腹着系统奖励的《地形测绘图》,图上真定东门用红笔圈着——那是吴启亮商队常走的货道。
“我要看看,他们给瓦剌送的到底是茶叶,还是城防图。”
三千玄甲卫的马蹄声碾碎了晨雾。
朱祁钰伏在马背上,听着身后铁蹄如雷,腰间系统缓存的燧发枪硌得生疼。
过了卢沟桥,他勒住马,望着苏璃换了身靛青粗布裙,鬓角别着朵蔫了的栀子花——活脱脱个跟着商队讨生活的小媳妇。
“记住,我是你夫家堂兄,来真定收账。”他压低声音,“若有变故,你先走。”
“殿下何时变得婆婆妈妈了?”苏璃忽然笑了,面纱下的眼尾弯成月牙,“当年在锦衣卫诏狱,您替我挡那碗毒酒时,可没说过这种话。”她拍了拍腰间的淬毒短刃,催马往前,“走了,再晚可赶不上吴启亮的接风宴了。”
真定城郊的茶棚飘着焦糊味。
朱祁钰掀开门帘时,正看见吴启亮拍着桌子骂骂咧咧,身上的湖绸衫绣着金线云纹,比京城的员外郎还讲究。
“老子送的城防图够详细了吧?”他灌了口茶,溅湿前襟,“东门守军都是我安插的,半夜开城那事——”
“吴二公子好雅兴。”朱祁钰端着茶碗坐下,茶末子在碗里打旋,“这茶里掺了榆树皮,您喝着可还顺口?”
吴启亮的脸瞬间煞白。
他认出朱祁钰腰间的东珠玉佩——那是郕王独有的标记。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条凳,“我、我只是来收账的……”
苏璃的短刃己经抵住他后颈。
“收账?”她扯下他腰间的皮囊,里面掉出几张染了蜡的纸,展开正是真定府的城防图,“收的是瓦剌人的账吧?”
“杀了我!你们杀了我也来不及!”吴启亮突然癫狂地笑起来,“东门守军己经换了瓦剌的旗子,于谦那老东西现在还在府衙里写什么‘死守’!等也先的骑兵——”
朱祁钰的拳头重重砸在他脸上。
鲜血溅在城防图上,模糊了东门的标记。
他抓过图塞进怀里,对苏璃道:“去北岭找赵文博,让他带轻骑佯攻粮道。”又转头对身后的玄甲卫道:“吹号角,佯攻西门!”
喊杀声裹着暮色涌来。
朱祁钰望着真定城上晃动的火把,摸了摸怀里的燧发枪——这是系统在宣府签到时奖励的改良版,射程比普通火铳远了半里。
他抽出腰刀指向南门,玄甲卫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苏璃的暗卫应该己经摸进去了,跟我冲!”
城门洞开的刹那,朱祁钰听见府衙方向传来闷响。
他踢开挡路的瓦剌骑兵,刀光过处血花飞溅。
月光下,他看见府衙的朱漆大门半开着,里面影影绰绰有身影晃动——是于谦!
那道熟悉的青衫身影正靠在廊柱上,左肩的血迹把官服染成深褐,手里还攥着半块带血的砖。
“于大人!”朱祁钰策马冲过去,刀鞘撞在门环上发出巨响。
于谦抬起头,月光照在他灰白的发间,眼里却亮得惊人:“郕王殿下……你来了?”
朱祁钰翻身下马,伸手去扶他,指尖触到他后背的箭簇——箭头己经没入肉里。
“先别说这些。”他解下披风裹住于谦,“跟我出城,咱们回京城——”
“不。”于谦突然攥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真定不能丢。你看——”他指着东边的天空,那里有火光冲天而起,“赵将军的援军到了。”
朱祁钰回头望去,只见东边的山坳里,玄甲卫的战旗如潮水般涌来。
他又转头看向于谦,后者胸前的血还在渗,却笑得像当年在文华殿讲《孙子兵法》时那样:“殿下,该咱们关门打狗了。”
夜风卷着血腥气灌进府衙,朱祁钰握紧了腰间的刀。
他望着怀里这个浑身是血的老人,突然明白为什么史书里会写“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有些东西,比性命更重。
“传令下去。”他对着夜空吹响随身的铁哨,悠长的哨音穿透杀声,“给我把瓦剌人,全留在真定城里!”
朱祁钰的掌心被于谦后背的箭簇硌得生疼,箭杆上还沾着瓦剌骑兵特有的马奶酒腥气。
他扯下腰间汗巾按住伤口,血却顺着指缝往外涌,染红了半条汗巾。
“于大人,您这伤得立刻敷金疮药。”他声音发颤,这是他穿越以来头一次慌了方寸——史书里那个在土木堡后力挽狂澜的于谦,此刻正像片枯叶似的倚在他怀里,青衫浸透了血,却还在笑。
“慌什么?”于谦咳了两声,血沫溅在朱祁钰衣襟上,“当年在山西赈灾,我被流寇砍了三刀都没皱过眉。”他抬起染血的手,指向府衙外杀声渐弱的街道,“瓦剌人粮草囤在北关草料场,你昨夜在承天门签到得的《火药配方集》,该派上用场了。”
朱祁钰的瞳孔骤然收缩。
系统奖励的那本泛黄古籍突然在他脑海里翻页,配方上朱砂写的“黑火药配比:硝七、硫二、炭一”清晰如昨。
他猛地将于谦交给身后的玄甲卫,抽刀指向草料场方向:“赵文博!带五百人绕到北关,把我们带来的火药包全给我埋进草料堆!苏璃,你带暗卫去断瓦剌骑兵的退路!”
“殿下!”苏璃的短刃在月光下划出冷光,“您呢?”
“我陪着于大人。”朱祁钰按住于谦的肩,感受到老人后背的箭簇还在随着呼吸轻颤,“真定城的军心,得靠他镇着。”
草料场的火光冲起三丈高时,朱祁钰正用匕首挑出于谦肩后的箭簇。
腐臭的脓血混着黑血涌出来,于谦却连哼都没哼,只盯着窗外的火势:“好小子,这把火烧得漂亮。瓦剌人没了粮草,天亮前必退。”
朱祁钰的手顿了顿。
他想起系统签到时,那本《火药配方集》封皮上还沾着后世实验室的霉味,此刻却成了扭转战局的关键。
“于大人,您就歇着吧。”他把最后一撮金疮药按进伤口,“等打完这仗,我背您回京城。”
“背?”于谦突然笑出声,震得伤口又渗出血,“我这把老骨头,可沉得很。”他望着窗外逐渐退去的喊杀声,眼里的光比火光还亮,“郕王啊,你让老夫想起当年在宣府城头,杨洪将军举着火把说‘大明天子在此,胡虏敢前’——如今这火把,该传到你手里了。”
瓦剌骑兵的撤退号角在黎明前响起。
朱祁钰站在真定城头,看着敌军如潮水般退向北方,玄甲卫的战旗在晨雾里猎猎作响。
苏璃裹着染血的披风走过来,手里提着个带锁的檀木匣:“吴启亮的供词在这儿,他招了十五个通敌的地方豪族,连真定知府都收过瓦剌的金子。”
朱祁钰接过匣子时,指尖触到匣底的血迹——是苏璃连夜审出来的。
“押回京城,交给太后。”他望着城下被玄甲卫押解的吴启亮,后者此刻像条被抽了筋的狗,瘫在马背上,“让三法司的人看着审,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通敌者是什么下场。”
回京的路上,玄甲卫的马蹄踏碎了晨霜。
于谦裹着朱祁钰的披风坐在马车上,执意要掀开帘子看押解队伍。
当他看见吴启亮被反绑双手、嘴塞破布的模样时,突然拍了拍朱祁钰的手背:“殿下,你比我当年狠,也比我想得远。”
“于大人是要夸我?”朱祁钰翻身跃上马车,坐在他身边,“我不过是学您——当年您在河南修黄河,敢扒了贪粮知县的官袍当草绳,我这算什么?”
于谦的笑声震得车帘首晃:“好,好!等回了京城,咱们君臣联手,定要把这山河重整!”
京城的午门在暮色里泛着青灰。
朱祁钰刚跨进王府大门,林素瑶就捧着个漆盒迎上来,盒底压着半枚狼头印——瓦剌人的标记。
“殿下,方才有人翻墙扔进府里的。”她指尖发抖,“上面写着……写着‘致郕王朱祁钰’,署名是‘朱祁镇’。”
朱祁钰的呼吸一滞。
他接过漆盒时,摸到盒身还带着夜露的凉,仿佛能触到千里外瓦剌大营的寒风。
他望着廊下摇曳的灯笼,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像道横在眼前的深渊。
“退下吧。”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林素瑶福了福身,裙角扫过青石板,脚步声渐远。
朱祁钰独自走进书房,插上门闩。
烛火在他掌心投下晃动的影子,他盯着漆盒上的封泥,那枚“祁镇”小印红得刺眼——是他皇兄的私印。
指尖触到封泥的刹那,窗外突然掠过一声夜枭的啼叫。
屋内只剩他一人,连烛火也仿佛迟疑了一下,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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