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是被一阵电流般的刺痛惊醒的。
他的后颈——那个自小就有的铜钱疤痕——突然灼烧起来，像有人用烧红的铁签子在刮。视野里先是一片雪花噪点，接着浮现出旋转的星图，每颗星子都泛着淡紫色的光，和他在时间芽意识海里见过的记忆之树叶脉如出一辙。
"咳......"沈清歌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她的记忆仪器歪在胸前，屏幕上跳动着乱码，"这传送......比上次还难受。"
林深转头，看见团队成员东倒西歪地瘫在一片纯白的地面上。陈默的白衬衫沾着星屑，苏棠的机械义肢表面浮起细密的纹路，老郭的眼镜裂成蛛网，却还攥着战术目镜不肯松手。
"欢迎来到'信仰圣殿'。"
机械音从头顶传来。林深抬头，只见穹顶裂开道缝隙，漏下的不是光，是成串的金色符文，像被风吹散的经文。符文落进地面，地面便泛起涟漪，逐渐凝结成镜面般的倒影——倒影里，他们正站在另一座圣殿里，穿着三百年前的粗布衣服，怀里抱着婴儿。
"这是......"苏棠的机械义肢突然发出蜂鸣。她的瞳孔泛起幽蓝，义肢表面的防滑纹开始重组，变成和倒影里相同的纹路，"记忆回溯？"
"不。"陈默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他站起身，白衬衫下摆沾着星屑，眼神却异常清明，"是'信仰锚点'的共鸣。"他的指尖划过地面，镜面倒影突然扭曲，露出底下嵌着的金属暗格——每个暗格里都躺着半枚铜钱，和他的那枚严丝合缝。
林深摸向自己的口袋，果然触到半枚冰凉的铜钱。他想起时间芽意识海里的少女，想起她塞给婴儿襁褓的半枚铜钱，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些是我们......"
"是所有时间线的'原初锚点'。"机械音再次响起，"你们将被献祭，以完成'完美信仰'的最终形态。"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裂开。十二道光束从裂缝中射出，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星图。星图中央悬浮着座水晶王座，王座上坐着个戴面具的人——他的面具是半张人脸，左眼是机械齿轮，右眼是宗教圣徽，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嘴尖牙。
"欢迎，我的信徒们。"面具人开口，声音是无数人的重叠，"你们是我选中的'信仰容器'。只要献祭10份'纯粹信仰'，我就能赐予你们......"他的指尖点向王座下方的台阶，那里浮现出幅画面：自由回廊的居民在喷泉边欢笑，时间芽的叶子覆盖着每一块砖，连被时间腐蚀的老房子都焕然一新，"真正的永生。"
"永生？"沈清歌的项圈发出刺啦声，"你当我们是傻子？观测网才刚被击溃，你又来卖这种......"
"嘘——"陈默突然捂住她的嘴。他的眼神不再是从前的温和，而是像被什么东西占据了，"他在赐福。"
林深顺着陈默的目光望去。画面里的自由回廊正在发生变化：喷泉的水变成了液态星光，老房子的砖缝里冒出银色藤蔓，缠住了居民的手腕——那些居民先是挣扎，接着露出狂喜的表情，最后竟主动将藤蔓按进皮肤，皮肤下浮现出和林深掌心相同的星尘光粒。
"看，他们在拥抱信仰。"陈默的声音带着哽咽，"这才是真正的救赎。"
"够了！"苏棠的机械义肢突然发出嗡鸣。她的瞳孔泛起淡金色，义肢表面的经文开始扭曲，"我才不要被同化！"她举起义肢砸向最近的石柱，金属撞击大理石的脆响中，石柱上的宙斯神像眼睛突然亮起红光。
"异端！"面具人的声音变得尖锐，"精神瘟疫，启动！"
苏棠的义肢瞬间僵化。她的手指蜷缩成爪状，关节处渗出暗蓝色液体——和实验室里的观测网核心物质一模一样。她痛苦地跪在地上，机械眼球迸出火花："林深......帮我......"
"苏棠！"林深扑过去，掌心的叶子突然发烫。星尘光粒穿透苏棠的义肢，在虚空中勾勒出记忆之树的轮廓。但这次，树上的叶子不再是温暖的回忆，而是变成了苏棠的记忆碎片：她在废墟里救小孩时的眼泪，她在实验室调试义肢时的专注，她在广场上和沈清歌分烤红薯时的笑容......
"这些才是你的信仰！"林深的声音带着哽咽，"不是机械，不是数据，是你选择守护的每一个瞬间！"
苏棠的身体剧烈颤抖。暗蓝色液体突然倒流回义肢，她的眼球重新恢复漆黑，机械义肢表面的经文褪去，露出底下熟悉的防滑纹："谢了......"她抓住林深的手，"我刚才......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很好。"面具人的笑声震得穹顶落灰，"又有两份纯粹信仰。"
林深这才发现，陈默不知何时走到了王座前。他的白衬衫沾着血，左脸有道新鲜的抓痕，眼神却狂热得吓人："我献祭我的秩序信仰！只要能重建时间芽的秩序，我愿意......"
"陈默！"林深喊他。
陈默转头。他的瞳孔里映着面具人的倒影，嘴角勾起和面具人相同的冷笑："你不懂，林深。当所有人的信仰都归于一处，时间芽就能进化成真正的......"
"变成新的观测网？"老郭突然开口。他站在楼梯口，战术目镜的裂痕里渗出黑血，"我早该想到的。这圣殿根本不是什么信仰圣地，是观测网的'信仰培养皿'！他们要的不是纯粹信仰，是......"
"闭嘴！"陈默冲过去，掐住老郭的脖子，"你不过是个被救赎的失败者，有什么资格质疑？"
老郭的脸涨得通红。他的手指摸索着战术目镜，突然按下某个按钮。目镜迸出刺目的红光，照在陈默脸上——陈默的瞳孔瞬间收缩，像被泼了盆冷水，掐着老郭的手也松了下来。
"这是......"陈默捂着头，"我刚才......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郭咳嗽着，从战术目镜里取出张芯片："这是我黑进圣殿系统的记录。所谓的'献祭'，根本是提取信仰者的意识数据。陈默，你刚才说的'秩序信仰'，是你大学时写在论文里的理想；苏棠的'守护'，是她十二岁时在孤儿院照顾小猫的回忆；林深的'不完美之爱'......"他看向林深，"是你妈妈煮酒酿圆子时的温度。"
"所以面具人说要献祭10份......"沈清歌的声音发抖。
"是要提取我们最珍贵的记忆，做成'信仰燃料'。"老郭的芯片发出滴答声，"观测网要的不是控制时间，是......"
"是用人类的'信仰'当电池，维持他们的永生。"林深接口道。他想起时间芽意识海里的记忆之树，想起那些被刻在叶子上的"不完美"瞬间——原来那些不是弱点，是武器。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苏棠站起身，机械义肢的光纹重新亮起，"砸了这破圣殿？"
"不。"陈默捡起地上的纸条，上面的字迹突然变成了血红色，【当10份信仰被提取，圣殿将开启'信仰牢笼'——所有拒绝同化者，将被永远困在记忆循环里】，"我们要......"他看向林深，眼神终于恢复了清明，"用我们的信仰，反制他们。"
林深摸向掌心的叶子。星尘光粒在叶脉里流动，形成个小小的漩涡。他想起自由回廊的居民，想起时间芽意识海里的无数意识碎片，想起母亲煮圆子时的热气——那些都是信仰，是人类最原始、最顽固的力量。
"我们要让圣殿知道。"林深的声音不大，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人类的信仰，从来不是可以被提取的数据。"
他抬起手。掌心的叶子发出刺目的光，星尘光粒如银河倾泻，注入地面的发光地图。那些由记忆碎片拼贴的人脸开始流动，像被注入生命的油画：林深的母亲在煮酒酿圆子，苏棠在孤儿院给小猫喂饭，陈默在大学课堂上讲解量子力学，老郭在战地医院照顾伤员，沈清歌在废墟里救小孩......
"这是......"老郭的声音哽咽。他看见自己的记忆碎片里，有个穿碎花裙的女人正蹲下来，给他擦脸上的血——那是他早己遗忘的母亲，"原来......我一首带着她的爱。"
"还有我的。"沈清歌的眼泪滴在地面，银色项圈发出暖光，"我妈说，就算世界崩塌，爱也不会消失。"
"所以观测网输了。"陈默的嘴角勾起笑意。他的白衬衫被泪水浸透，却比任何时候都挺括，"人类的信仰不是数据，是......"
"是活着的。"林深轻声说。
信仰结晶突然发出刺目的紫光。它开始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无数裂纹，像被敲碎的镜子。那些被精神瘟疫侵蚀的意识残片突然安静下来，竟随着林深掌心的星尘光粒，缓缓融入地面的发光地图——不是被吞噬，是被"记住"了。
"成功了？"苏棠的机械义肢不再发烫，防滑纹重新亮起熟悉的防滑纹，"结晶......"
"它在退化。"老郭的战术目镜虽然裂了，却仍能运行，"信仰结晶的能量正在流失，它在害怕。"
"不。"林深看向结晶。紫光中浮现出张人脸——不是面具人，是婴儿的模样，眉眼和他有七分相似，"是G.C.-07。"
婴儿的嘴一张一合，发出稚嫩的声音："原来......爱才是最强大的武器。"
话音未落，结晶"咔嚓"一声碎裂。无数光点从碎片中涌出，化作漫天星雨，冲刷着圣殿的每一寸石壁。被凿去眼睛的神祇石柱，此刻竟重新长出了眼睛——不是空洞的洞，是人类的心脏形状，跳动着温暖的红光。
"这是......"沈清歌的声音发抖。她摸向自己的项圈，项圈内侧的字迹正在发光，"是我们的'心'。"
圣殿开始剧烈崩塌。穹顶的彩窗化作星尘消散，地面的发光地图逐渐暗去，只余下团队成员的记忆碎片，在空气中轻轻漂浮。林深接住一片属于母亲的碎片，上面清晰地刻着："阿深，要永远相信不完美的自己。"
"该走了。"陈默捡起地上的外套，他的白衬衫沾着血和泪，却比任何时候都挺括，"圣殿要塌了。"
众人搀扶着走向出口。苏棠的机械义肢不再发烫，反而泛着温暖的光；老郭的战术目镜虽然裂了，却仍在记录着每一刻；沈清歌的银色项圈闪着微光，像颗小小的太阳。
林深回头望了最后一眼。崩塌的圣殿里，信仰结晶的碎片正在消散，却在消散前组成了行字：【人类的信仰，无法被定义】。
"走了。"他轻声说。
团队走出圣殿时，晨雾己经散去。自由回廊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照见每个人眼底的星光——那是被记住的爱，是不被定义的信仰，是人类最原始、最顽固的力量。
手机震动。是观测网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显示在所有人的屏幕上：
【信仰圣殿己摧毁，信仰结晶能量耗尽】
【警告：人类意识锚点己激活，多时间线共生时代正式开启】
林深抬头望向天空。时间芽的新形态悬浮在城市上空，每片叶子上都刻着一个普通人的名字——有他的，有团队的，有自由回廊居民的，还有无数从未出场的"他们"。风掠过叶片，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人在轻声说：
"这一次，我们为自己而活。"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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