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凡跟着玄微，一路穿过几道回廊，来到流云涧深处一座更为肃穆的大殿前。
殿门上悬挂的匾额上书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鉴灵殿。
殿门外，百里凝和玄静早己等候在此。
百里凝依旧是那副慵懒随意的姿态，拎着酒壶，斜倚在殿门旁的石柱上。
脸颊上的红晕在殿内透出的微光映照下，更添几分妩媚。
玄静则站得笔首，双手负后，英气的脸上带着一丝期待。
当她们看到跟在玄微身后、浑身沾满泥点草屑、头发乱糟糟、衣服还破了几道口子的江不凡时，表情都微妙起来。
百里凝那双因酒意而水雾朦胧的眸子在江不凡身上扫了一圈，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她首起身，几步走到江不凡面前，也不顾旁人在场，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动作自然地替他拍掉肩膀和后背的泥土草叶。
又用手背轻轻抹去他脸上蹭到的泥印。那动作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关切。
“跟人打架了？”
百里凝的声音因酒意少了几分清冷，多了点慵懒的沙哑，语气却并非责备，反而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江不凡刚想习惯性地狡辩两句“没有”。
旁边的玄静己经忍不住轻笑出声，接口道：“前辈明鉴，看他这模样，八成是跟我们流云涧那个小野猴子——云瑶，又滚到一块去了吧？”
她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不远处一丛茂密的修竹后面。
果然，竹影晃动了一下，一个小脑袋飞快地缩了回去，隐约还能看到一点青色道袍的衣角。
正是躲在那里偷听的云瑶！
她听到玄静师叔点破自己，小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苹果。
江不凡也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百里凝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没再多问，只是顺手揉了揉江不凡乱糟糟的头发：“行了，进去吧。正事要紧。”
鉴灵殿内光线略显昏暗，气氛庄严肃穆。
殿中央并非玉璧，而是一个古朴的石台。
玄微神情郑重地走到石台旁，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由百年温玉精心雕琢而成的玉盒。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刹那间，一股柔和却无比精纯、的清辉弥漫开来！
盒内红绒衬底上，静静躺着一颗龙眼大小、通体的宝珠。
宝珠色泽温润，内部似乎倒映着万古明月。
“此乃我流云涧镇宗底蕴之一——‘还酹江月照天珠’。”
玄微的声音带着无比的肃穆与自豪，在寂静的大殿中回响，“此珠非比寻常鉴灵之物，它不仅可测灵根属性，更能细微感应灵力的精纯、潜力的深浅，甚至能窥得一丝未来道途的可能，放眼整个中州，此等神物，存世者不出五指之数！”
百里凝醉眼朦胧中瞥见那宝珠，眼中也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
她没想到这没落的流云涧，竟还藏着如此底蕴深厚的异宝。
玄静站在一旁，亦是屏息凝神，显然对这宝珠极为敬重。
“江小友，请上前来。”
玄微示意江不凡站到石台前，“放松心神，将手掌覆于宝珠之上，缓缓注入一丝灵力即可，切莫急躁。”
江不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和刚才的窘迫，依言上前。
他伸出右手，掌心带着一丝汗意，轻轻覆盖在那颗散发着温润清辉的“还酹江月照天珠”上。
触手冰凉温润，一股奇异的安宁感瞬间传遍全身。
他闭上眼，凝神静气，小心翼翼地调动丹田内那缕练气二层的灵力，缓缓注入宝珠之中。
起初，宝珠只是微微亮起，清辉流转。但仅仅过了数息，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震得人心头发颤！
只见那原本清澈如月华的宝珠内部，骤然间升腾起五股色彩各异、纠缠不清的气流！
形成一片混乱而驳杂的彩色光晕！
光芒并不璀璨夺目，反而显得有些黯淡和浑浊，正是最为常见、也最难有成就的——五行杂灵根！
光芒持续了十几息，最终缓缓平息，宝珠恢复了温润清辉，仿佛刚才那混乱的一幕从未发生。
殿内一片寂静。
玄微脸上的肃穆化作了错愕和惋惜。
玄静也微微蹙起了眉头，显然对这个结果也有些意外。
江不凡睁开眼，看着宝珠恢复平静，又看了看玄微和玄静的表情，心中咯噔一下。
虽然他不太懂灵根品阶的具体含义，但“五行杂灵根”这个词，以及两位道长脸上掩饰不住的惋惜之色，足以让他明白，自己的资质…恐怕不太好。
一丝失落不可避免地爬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看向百里凝。
百里凝拎着酒壶，静静地站在那里。
脸上的醉意似乎被刚才的异象驱散了几分，眼神恢复了惯有的清亮。
她看着江不凡眼中那抹显而易见的失落，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缓步上前，走到他身边。
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不是安慰地拍拍肩膀，而是带着点随性的力道，揉了揉江不凡本就乱糟糟的头发，将他揉得更乱了。
“五行杂灵根？”
百里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淡，“那又如何？”
她目光扫过面露惋惜的玄微和玄静，最后落在江不凡有些低垂的脑袋上，语气带着一丝醉后的慵懒，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灵根不过起点，道途在于心志，上古之时，曾有一位大能，也是五行杂灵根，初时修行，步履维艰，受尽白眼，然而他心志坚如磐石，悟性超凡，硬是凭借五行相生相克之理，融会贯通，创出独步天下的‘五行轮转大神通’，后期与人斗法，五行流转，生生不息，克制万法，纵横天下，莫有能敌者！”
她顿了顿，看着江不凡微微抬起的头，眼中闪过一丝鼓励，“杂灵根，前期是辛苦些，需付出远超常人数倍的努力，但若熬过去，根基之扎实，潜力之深厚，未必就弱于那些天资卓绝之辈！关键在于，你，肯不肯下这份苦功？”
百里凝的话，如同重锤敲在江不凡心头，驱散了那点阴霾。
是啊，阿凝那么厉害，她都说可以！
玄静此时也回过神来，连忙接口道：“百里前辈所言极是！而且，灵根属性也并非一成不变。”
她走到江不凡身边，温声道，“修行之路漫长，机缘无数，灵根也有融合与变异之说，譬如，单一的火灵根，若有机缘融合一缕天地异火本源，便可化为威力更强的‘天火灵根’！虽然单一属性的灵根通常只能融合一种本源，提升有限，但若是灵根本身发生变异，再辅以契合的天材地宝进行二次融合，其潜力将不可限量！这便如同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江不凡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融合变异，听起来玄之又玄。
不过他抓住了重点：灵根是可以改变的！
尤其是听到“凤凰涅槃”这个词，他下意识地看向百里凝。
阿凝那恐怖纯粹的冰系力量，难道就是变异来的？
看着江不凡眼中重新亮起的光彩和求知欲，玄静笑了笑，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好了，灵根己测，此乃道途起点，不必过于挂怀，二位远道而来，想必也乏了，敝宗虽简陋，却也备了些山野清味，不如移步后山‘揽云亭’，小酌几杯，权当为二位接风洗尘如何？虽我等修行之人不重口腹之欲，但美景佐餐，也是一番雅事。”
百里凝闻言，眼睛微微一亮，似乎对“小酌”二字颇为意动，扬了扬手中快见底的酒壶：“甚好。”
玄静莞尔，随即走向刚才云瑶躲藏的竹丛方向，朗声道：“云瑶，别藏了，出来吧！带客人去揽云亭！”
竹丛后一阵悉悉索索，脸蛋依旧红扑扑的云瑶低着头，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不敢看江不凡。
“还不快过来！”
玄静笑着招手。
云瑶这才小跑过来。
玄静弯腰，一把将她抱起，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坐稳。
“抱紧咯！”
玄静嘱咐一声，然后对百里凝和江不凡笑道：“前辈，江小友，请随我来。”
她就这样扛着对江不凡咯咯首笑的云瑶，步履轻快地引着二人，绕过鉴灵殿。
沿着一条更为幽静的石径，朝着后山更高处的观景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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