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鱼渡码头。
经过大半日的顺流疾驰，木舟终于在午后抵达了青鱼渡。
还未靠岸，震耳欲聋的喧嚣声浪便扑面而来！
眼前的一幕，让江不凡彻底看呆了！
只见宽阔的江面上，桅杆如林，帆影蔽日！
大大小小的船只密密麻麻地停泊在码头内外。
有简陋的渔船、载货的平底驳船，更有几艘如同移动堡垒般的庞然大物——那便是江不凡心心念念的“大船”！
这些大船高达数丈，船身由厚重的硬木打造，刷着桐油，在阳光下泛着深沉的色泽。
船分多层，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如同水上楼阁。
巨大的风帆收束在桅杆上，粗壮的铁锚沉入江底。
船头船尾站着身穿统一服饰、神情精悍的水手和护船卫，护船卫大多数都是青鱼渡本地的渔帮，他们受船主雇佣，上船跟随一路，保卫雇主和货物，通常佩戴腰刀短弓。
码头上，扛包的苦力喊着号子，商人高声谈价，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各种口音混杂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江水、鱼腥、汗味、食物香料和船体桐油混合的复杂气息。
“我的天…好…好大！”
江不凡张大了嘴巴，眼睛都不够用了，感觉自己的小船在这巨舰面前渺小得像片叶子。
百里凝操控木舟，轻巧地避开繁忙的主航道，寻找着可以停靠的小泊位。
就在他们即将靠岸时，旁边一艘装饰颇为华丽、悬挂着“萧”字旗的快船，也正粗暴地试图抢靠同一个位置。
“滚开！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这是萧家的船吗？”
快船船头，一个穿着青色劲装、腰间佩刀的护船卫，趾高气扬地对着江不凡他们的小舟呵斥道，同时指挥水手用长篙蛮横地朝小舟顶来，想把小船挤开。
百里凝眼神一冷。
手指微动，一股无形的柔和力量瞬间包裹住小舟，轻轻一荡。
那护船卫的长篙不仅没能顶到小船，反而被一股巧劲一带，连人带篙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江里。
“哎哟！”
护卫狼狈地稳住身形，又惊又怒，唰地一下抽出了腰刀，“妈的！还敢还手？！找死！”
他身后的几名护船卫也纷纷抄起武器，气势汹汹地围了过来。
江不凡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住了桃木剑的剑柄，赤色的瞳孔警惕地盯着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护卫。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外面的世界，似乎并不像小镇那般平和。
百里凝挡在江不凡身前，清冷的目光扫过那几个护卫，尤其是在看到他们衣襟上那个不起眼的、如同扭曲藤蔓般的暗纹时，眼神骤然冰寒刺骨！
一股无形的、属于金丹修士的威压如同寒潮般悄然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那艘快船！
正准备冲过来的几个护卫，只觉得一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感猛地攥住了心脏！
仿佛被什么洪荒巨兽盯上，血液都要冻结！
他们脸上的凶悍瞬间化为惊恐，高举的刀僵在半空，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为首那个护船卫更是脸色惨白，握刀的手都在发抖。
百里凝没有开口，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
那眼神，比刀锋更利。
僵持了数息，那护卫首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强压下心头的恐惧，色厉内荏地低吼道：“算…算你们走运！今天爷们儿有要事，不跟你们计较！走走走！”
他慌忙收起刀，对着手下使了个眼色，快船灰溜溜地调转方向，朝着另一个泊位驶去，再不敢看那小舟一眼。
江不凡看着那艘狼狈逃开的快船，又看看身前百里凝那清冷而强大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阿凝的力量，以及这力量带来的威慑。
他心中对变强的渴望，更加炽热。
百里凝收敛了威压，操控着小舟稳稳靠岸。
她看向江不凡，声音恢复了平静：“下船吧，记住，外面的世界，力量是唯一的通行证，也是招致灾祸的根源，善用之，慎用之。”
江不凡用力点头，握紧了拳头：“嗯！阿凝，我记住了！”
他跳下小舟，踏上青鱼渡喧嚣而陌生的土地。
回望了一眼琉龙江上游的方向，那里是家的方向。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各种气味的空气，赤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对未知旅程的忐忑。
拉着百里凝的手，汇入了码头上汹涌的人流之中。
青鱼渡码头的喧嚣如同一锅煮沸的汤，各种口音、叫卖、号子声混杂着江水拍岸的轰鸣，震得人耳膜发麻。
百里凝在江不凡身侧，清冷的眉头微蹙。
她手中展开一卷昨晚精心绘制、标注了路线的简略地图，目光在纵横交错的线条和水路标识间快速扫过。
“南屿州水道繁杂…去中州，需先至望川渡，再转乘跨州楼船…”
她低声自语，指尖在地图上一条蜿蜒的主航线上划过，似乎在确认方向。
码头区域人流如织，岔道众多，即使是她也需要仔细辨认。
就在这时，一股浓郁的、混合着油脂焦香和香料气息的味道霸道地钻进鼻孔。
“好香！”
江不凡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只见不远处一个简陋的食摊，炉火正旺，锅里翻滚着金黄色的油炸果子，旁边竹笼里蒸着热气腾腾、馅料的包子，还有裹着糖浆、晶莹剔透的糖葫芦串！
他肚子里馋虫大动，眼睛放光，脚不自觉地就朝着香气来源挪去，浑然忘了身边的阿凝。
一步，两步…眼看就要脱离百里凝身周三尺范围，汇入旁边拥挤的人堆——
一只白皙修长、却带着无形力量的手，精准无比地从后方探出，一把揪住了江不凡的后衣领！
“哎哟！”
江不凡只觉得脖子一紧，整个人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轻飘飘地拽了回来，双脚离地一瞬又落下，正好落回百里凝旁边。
“别乱跑！”
百里凝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她甚至没收回看地图的目光，“此地鱼龙混杂，走散了，把你卖了都找不回来。”
江不凡缩了缩脖子，摸着被勒了一下的后颈，赤色的眼睛恋恋不舍地瞥了一眼那香气西溢的食摊，小声嘟囔：“知道了阿凝…我就看看…”
“跟上。”
百里凝收起地图，人影走动，朝着码头深处一个挂着“船行”幌子的简易棚屋走去。
那棚屋前人头攒动，挤满了询问船期、购买船票的各色人等。
棚屋窗口后，一个留着山羊胡、戴着瓜皮帽的账房先生正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头也不抬：“去哪？几位？什么舱位？”
“去中州，望川渡，两人，最普通的客舱。”
百里凝的声音透过虚影首接传入账房脑海，清晰无比。
账房先生猛地抬头，脸上闪过一丝惊疑，显然对这种传音入密的手段有些忌惮。
他飞快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气质清冷、面容清秀冷艳的女子和她旁边那个眼神清澈、背着个小包袱的赤瞳少年。
态度收敛了许多：“去望川渡的‘顺风号’，明日卯时三刻开船，普通客舱，双人间，一人五枚青蚨钱，两人十枚。”
百里凝人影微动，江不凡感觉腰间钱袋一轻，十枚闪着微光的青蚨钱（修真界通用货币，价值远超凡人铜钱）便己出现在账房面前的柜台上。
“甲字舱，三号房。”
账房先生麻利地收了钱，递出两块刻着“甲三”字样的粗糙木牌，“船在那边，挂着蓝旗的。”
他指了指码头外侧一艘中等大小、刷着桐油的三层楼船。
百里凝拿了木牌，示意江不凡跟上。
路过刚才那个小吃摊时，她微顿，几枚凡人用的铜钱飘落在摊主面前。
“两个肉包，两个素包，一筒竹筒饭，两串糖葫芦。”
声音依旧清冷。
摊主又惊又喜，连忙包好食物递过来。
江不凡开心地接过还冒着热气的包子饭筒和红艳艳的糖葫芦，刚才那点小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小口咬着肉包，满嘴流油：“谢谢阿凝！”
百里凝没说话，只是面容似乎柔和了一瞬。
她领着怀抱食物的江不凡，穿过拥挤的人流，踏上了连接“顺风号”的宽大跳板。
船内空间比外面看着要拥挤许多。
空气里混合着桐油、汗味、劣质脂粉和食物的复杂气息。
走廊狭窄，光线昏暗。
他们按照木牌指引，在船舱中段找到了“甲三”号房。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淡淡的霉味和木头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极其狭小，只有丈许见方。
靠墙放着一张仅容一人躺卧的狭窄木床，床边钉着一张小小的、可以折叠收起的小木桌（兼做凳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一个小小的舷窗嵌在船壁上，透进些许江面的天光和水汽。
“你睡床。”
百里凝走进房间，在唯一的凳子上落座。
她指了指那张硬板床。
江不凡看了看那张小小的床，又看看阿凝坐着的凳子，那凳子还没他屁股宽，犹豫道：“阿凝，那你…你坐一夜啊？要不…要不你回玉佩里休息？或者…我睡地上？”
“不必。”
百里凝语气平淡，“我无需睡眠，此地人多眼杂，我需保持警惕，你安心休息便是。”
江不凡知道阿凝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只好哦了一声。
他把剩下的食物小心包好放在小桌上，自己爬上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
床板很硬，硌得慌，被褥也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他躺下，翻来覆去，听着船板外隐隐传来的江水拍打声和远处舱室模糊的人声，怎么也无法入睡。
狭小的空间，陌生的环境，还有对未来的憧憬与不安，让少年心绪难平。
他侧过身，看着坐在昏暗光线中的百里凝虚影。
月光透过小小的舷窗，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银边，清冷、安静。
虽然环境简陋，但只要有阿凝在，他心里就踏实了许多。
“阿凝…”
他忍不住小声开口，“我们到了中州，就能找到变强的办法吗？”
百里凝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似乎穿透了船板，望向未知的前方。
过了片刻，清冷的声音才在狭小的舱室内响起：“路要一步步走，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江不凡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在江水的轻摇和百里凝无声的守护中，少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沉沉睡去。
船舱外，巨大的楼船随着江水轻轻摇晃，载着少年和魂灵，驶向更加广阔却也更加莫测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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