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清冷的声音在学堂里回荡,字字如珠,落在李元昊耳朵里却像冰雹砸在破瓦上,又冷又刺耳。
“登徒子”三个字,更是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趴在角落里那张小小的罚抄书案上,握着笔的手都在抖,眼泪混着墨汁,在粗糙的纸页上洇开一团团难看的污渍。
肩膀一耸一耸,压抑的呜咽几乎要冲破喉咙。
周围的学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先生方才讲解的《论语》精义,那些“君子”、“仁义”的字眼飘过来,更衬得他像个格格不入的笑话。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狠狠在纸上划拉着《礼记·曲礼》的字句:“傲不可长,欲不可纵……” 每写一个字,都像在抽打自己。
然而,李元昊那颗少年心性,如同雨后踩不死的野草,沮丧来得快,去得也快。
那股被当众斥责、被嘲笑的憋屈和不甘,渐渐被一种更强烈的、混杂着委屈和不忿的情绪取代。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就能嘲笑我?
凭什么先生就认定我是“登徒子”?
我李元昊难道就不能有仙缘?
就不能仰慕那救了我的仙子姐姐?
我偏要!
这股倔强劲儿一起,如同铁水浇铸,瞬间将方才的脆弱冲垮。
他猛地抬起头,用袖子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痕墨迹,眼神里重新燃起那种惯有的、带着点混不吝的高傲。
他瞥了一眼还在讨论的同窗,又看了看讲案后正闭目养神的先生,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趁着一个学子起身如厕的空档,李元昊像只灵活的狸猫,弓着腰,飞快地溜出了后门。
私塾那堵不算太高的土墙,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他三两下就翻了出去,双脚落地时,仿佛甩脱了千斤重担,长长舒了口气。
自由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里面硬邦邦的三枚铜钱硌着手心——那是早上出门时,趁李婶在灶台忙活,眼疾手快从她钱袋子里摸出来的。
此刻,这三文钱成了他叛逆的底气。
镇上的集市己有些热闹。他径首走向那个熟悉的糖葫芦摊子,山楂果红艳艳的,裹着晶莹的糖壳,在阳光下闪着的光。
他豪气地将三枚铜钱拍在摊主油腻的木板上:“来一串!要最大的!”
举着那串沉甸甸、亮晶晶的糖葫芦,李元昊的心情彻底飞扬起来。
他故意迈着八字步,学着镇上那些闲汉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走向镇东头那家最热闹的“悦来”茶楼。
茶楼里人声鼎沸,说书先生还没开场,只有个拉二胡的老头在咿咿呀呀地拉着不成调的曲子。
李元昊找了个角落不起眼的位置,那里有张桌子,客人刚走,杯盘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
他小心翼翼地坐下,把糖葫芦护在怀里,贼兮兮地左右瞄了瞄,见没人注意,飞快地端起桌上一个还剩下小半杯残茶的粗瓷杯,学着大人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
又苦又涩,还带着别人的口水味!他差点吐出来,但为了维持“大人”的体面,硬是皱着眉咽了下去,然后赶紧咬了一大口糖葫芦,用那极致的甜冲淡嘴里的怪味。
他百无聊赖地听着二胡,目光在茶楼里乱瞟。就在这时,旁边一桌的谈话声,断断续续地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嘿,听说了吗?就咱们镇西头,那座老廊桥底下……”
“廊桥?你说那破桥?底下除了烂泥巴和水草,还能有啥?”
“啧!孤陋寡闻了吧!”
另一个声音带着点神秘,“那桥洞底下,阴背面儿,挂着一把剑呢!乌漆嘛黑的,看着就邪性!”
“剑?谁家孩子扔那儿的破烂吧?”
“破烂?我告诉你,这事儿邪乎着呢!连镇上最老的陈老太爷,他爹小时候那剑就在那儿了!少说也得……二三百年往上数!听说是几百年前,有修仙的高人路过咱们这儿,特意挂上去的!”
“修仙高人?挂把破剑在桥底下干嘛?当装饰啊?”
“斩龙!懂不懂?斩龙剑!”
那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煞有介事,“专门用来镇河斩龙的!”
“噗嗤!”
另一个声音显然不信,“老张头,你怕是昨晚喝多了吧?还斩龙?就咱们镇外那条小水沟?别说龙了,大点的泥鳅都游不过去!挂那儿斩个屁的龙啊?斩水蚊子还差不多!”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被称作老张头的人似乎有些恼羞成怒,“反正老一辈都那么传!那剑邪乎得很,碰不得!说是有煞气,沾上了要倒大霉的!你爱信不信!”
两人又争论了几句,话题便转到今年的收成上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元昊整个人都僵住了,连嘴里含着的半颗糖葫芦都忘了嚼。
他只觉得一股电流猛地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
斩龙剑!
修仙高人!
几百年!
就挂在西边那座老廊桥底下!
这几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他的脑子里,瞬间将他之前关于“仙缘”、“比翼双飞”的幻想烧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狂野、更加炽热的念头!
他的心脏“咚咚咚”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
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仙子姐姐是修仙的,遥不可及,如同天上的云彩。
但这把剑……这把几百年前的修仙高人留下的斩龙剑……就在镇西的廊桥底下!近在咫尺!
如果……如果我能得到它?
如果我能取下那把剑?
那岂不是……岂不是我也能踏上仙途?成为传说中的人物?到那时,谁还敢笑话我李元昊是“登徒子”?谁还敢罚我抄书?说不定连那仙子姐姐……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猛地站起身,连那串只吃了一颗的、珍贵的糖葫芦都“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也浑然不觉。
他像着了魔一样,冲出茶楼,甚至顾不上那半杯偷喝的残茶,也顾不上茶博士疑惑的目光。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斩龙剑!我的!廊桥!现在就去!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但李元昊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燃烧,朝着镇西那座古老而熟悉的廊桥,拔足狂奔!什么先生的惩罚,什么同窗的嘲笑,什么仙子的冷眼,此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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