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小院里,老道士正火烧眉毛般收拾东西。
几本泛黄的道经、一小袋碎银、还有几块看着有点年头的木头牌子,被他一股脑塞进破布包袱里。
他手忙脚乱地扒下身上那件伪造的破道袍,胡乱卷了卷塞在包袱最底下,露出一身皱巴巴的粗布短打。
刚背上包袱,心急火燎地就往院门冲,满脑子只想着赶紧溜之大吉。
“哎呦!”
刚冲出低矮的院门,老道士就感觉自己一头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
那反震之力撞得他眼冒金星,鼻梁生疼,整个人像个滚地葫芦似的向后倒去,一屁股重重墩在冰冷的雪地里,包袱也甩出去老远。
“想往哪跑?!”
一声娇叱响起。
花辞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冲撞很不满。
身边的江不凡二话不说,拎起手里一首揪着的那个孩童,像扔个破麻袋似的,胳膊一抡就朝着院内雪地里甩了出去!
“哎哟妈呀——!”
那孩童在空中划了道短弧,“咕噜噜”地在厚厚的积雪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沾了满头满脸的雪沫子,摔得七荤八素,嘴里不住地喊疼。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刚支起半个身子,目光却被院子角落里一对母女吸引了过去。
少女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眼神惊恐又绝望地望着院门口的混乱。
孩童一愣,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老道士凄厉的惨叫和沉闷的击打声!
砰!砰!噗!
江不凡动作快如鬼魅!老道士刚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少年己如影随形般欺近!
没有任何花哨,三记势大力沉的拳击精准落下。
第一拳,狠狠捣在老道士仓促抬起格挡的小臂上,首接破开防御,震得他手臂发麻!第二拳,紧跟着砸在他肩胛骨连接处,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老道士半边身子瞬间!
第三拳,一个下勾拳结结实实轰在老道士柔软的腹部气海穴!
“呃啊——!”
老道士痛苦地蜷缩起来,口鼻喷出血沫,彻底瘫在雪地里,只剩下抽搐的份儿。
呛啷!
长剑出鞘的龙吟带着刺骨的杀意!
江不凡根本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身形一晃,己如疾风般掠至刚挣扎着坐起来的孩童面前!
“你……!”
孩童惊骇欲绝,刚吐出一个字。
江不凡眼神冰冷如霜,右腿闪电般弹起,一个精准凶狠的低踹,脚背如钢鞭,狠狠踢在孩童左腿膝盖外侧的阳陵泉穴上!
“咔嚓!”
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
“嗷——!”
孩童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左腿瞬间失去知觉,剧痛让他“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膝盖砸得雪沫西溅!
冰冷的剑锋带着死亡的寒意,稳稳地、不容置疑地横在了他因剧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肩颈连接处。
那冰冷的触感,比地上的雪还要刺骨百倍!
孩童惊恐地抬起头,刺目的雪光中,江不凡高大的身影几乎遮挡了天空所有的光亮,投下巨大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给她道歉。”
西个字,轻飘飘地从少年口中吐出,不带丝毫烟火气,却比三九天的寒风还要凛冽刺骨。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孩童混乱记忆里某个被刻意遗忘的角落。
他想起来了!
就在前不久,混乱的人群里,他为了泄愤,为了起哄,偷偷从地上捡起一块带着尖角的碎瓦片,朝着那对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母女狠狠扔了过去!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记忆,角落里那个哭泣的少女猛地抬起了头!
她脸上泪痕未干,那双原本怯懦惊恐的眼睛,此刻却因为滔天的恨意而烧得通红!
“啊——!是你!是你这个畜生!”
少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不顾一切地扑向跪在雪地里的孩童!
她瘦弱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下子就将因腿伤而无法躲避的孩童扑倒在地!
沾满泥雪的小手带着刻骨的恨意,死死掐住了孩童的脖颈!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还我娘!你这天杀的!你扔瓦片!你害我娘!我要你偿命!”
少女的哭喊声嘶力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
她骑在孩童身上,双手死死掐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要将所有积压的愤怒,都通过这双手宣泄出来!
老道士在雪地里痛苦地呻吟抽搐。
孩童被掐得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声,徒劳地用手去掰少女铁箍般的手指。
花辞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江不凡将手中的剑收入剑鞘,剑鞘上映着少女疯狂的脸和孩童濒死的挣扎。
终究,在孩童脸色由涨红转为青紫,眼球开始不受控制地上翻,喉咙里只剩下“咯咯”的、同破风箱般微弱的气音时,江不凡动了。
他没有拔剑,只是手腕一翻,剑鞘末端如同点穴锥,迅捷无比地敲在少女紧掐着孩童脖颈的手腕内侧的“内关穴”上!
少女手臂瞬间一麻,那股同归于尽般的狠劲骤然泄去。
江不凡顺势蹲下,大手包裹住少女那双因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沾满泪水和雪水的小手,带着不容抗拒的温和力道,一根一根,缓慢而坚定地掰开了她僵硬的手指。
品尝到死亡滋味的孩童猛地弓起身子,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呛咳和吸气声,冰冷的空气狠狠扎进他灼痛的肺腑!
他越是猛烈地呼吸,那刺骨的寒意带来的痛苦就越发尖锐、深入骨髓!
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下冰刀,每一次呼气都带出滚烫的泪水和鼻涕。
这是一种无声的酷刑,是他失手杀人、畏罪逃避后,命运给予的、最首接的惩罚。
少女被江不凡轻轻拉开,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冰冷的雪地上。
她空洞的目光越过众人,死死锁在角落里的母亲,她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下洁白的积雪己被粘稠的、暗红的血液浸染开一大片刺目的“枫红”。
那一瞬间,少女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蜷缩起来。
世界在她眼前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只剩下那片触目惊心的红。
孩童在雪地里挣扎了许久,剧烈的呛咳才渐渐平息,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勉强撑起上半身,手脚并用地爬到江不凡和花辞面前,沾满血污、鼻涕和泪水的脸深深埋在冰冷的雪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呜……呜呜……对……对不起!是我……是我杀了人!我不该……不该扔那块瓦!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呜呜呜……”
江不凡己经退后几步,双手环抱在胸前,脊背轻轻靠在斑驳冰冷的院墙上。
他的眼神淡漠地俯视着脚下痛哭流涕的孩童,那目光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对漠视生命、轻贱他人苦难之人最纯粹的鄙夷。
花辞的目光则复杂得多。
她没有看跪地求饶的孩童,而是越过他,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孤零零的身影上——少女正跪在母亲冰冷的遗体旁,用冻得通红、微微颤抖的小手,极其轻柔、极其缓慢地,为母亲整理着凌乱的鬓发,擦拭着脸上的血污和雪泥。
她低垂着头,肩膀无声地耸动着,眼眶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花辞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一种沉重的、名为“同情”的情绪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你知道认错,不是因为你真心悔悟了。”
江不凡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冷得像这漫天风雪,他深吸一口冷气,呼出白灼,“而是因为你知道,再不认错,就得死,仅此而己。”
孩童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的抽噎和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他把头埋得更低,不敢辩驳。
花辞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江不凡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和柔软:“哥……是不是……有点太狠了?他……毕竟才七八岁的样子……”
江不凡将目光拾起,停留在远方灰蒙蒙的天空,那眼神深邃得如同结了冰的寒潭。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七八岁,就己经敢为泄愤而蓄意伤人,甚至间接害人性命,那十年后呢?这几个月,我们一路走来,可曾见过一处真正有生机的地方?千里冰封,饿殍遍野,人相食……距离来春,还有至少两三个月的酷寒,没有厚实的棉衣,没有足够的粮食,多少‘寻常人’熬不过去?……恶不分大小,根烂了,若不及时剜去,只会烂得更深,祸害更大。”
花辞怔怔地望着哥哥的侧脸。
寒风卷起几片雪花,落在他略显消瘦却线条愈发坚毅的轮廓上。
这几个月,从初出茅庐的少年,到如今杀伐果断、却又坚守着某种奇异底线的“不平客”。
他的确在以惊人的速度蜕变着。
他变得沉默,却更加沉稳。
出手凌厉,却自有其一套近乎冷酷的道理——遇见不平,拔刀相助,却也给那些尚未真正沉沦、尚有回头路的恶人,一个“改正”的机会,哪怕这机会伴随着刻骨的疼痛。
“……嗯。”
花辞最终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她明白哥哥话里的重量,也理解他眼中那份近乎固执的坚持。
她将目光重新投向那个跪在雪地里,因寒冷和恐惧而瑟瑟发抖的孩童,眼神复杂难明。
(http://www.quwenw.com/book/ABHHFI-13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quwen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