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毕，先生收起书卷离去，学堂里紧绷的弦顿时松了。
小石头、丫头和几个胆大的学子立刻围住了江不凡的小桌案，像看什么稀罕物。议论声嗡嗡响起：
“快看他的眼睛，真红啊，像山上猎户带下来的兔子呢！”
“先生说他三岁？三岁就能坐得住了？我三岁时还在撒尿和泥呢，没少挨我爹打！”
“个子好小，桌子都比他高……”
“你们仔细看他的眼睛，里面还有星星呢！”
“真的假的，让我也瞧瞧。”
江不凡被围在中间，小小的身子缩了缩，赤红的眼眸里带着点茫然和无措，望着这些叽叽喳喳的大孩子，显得有些可怜巴巴。
丫头心最软，看他这样，忍不住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不凡弟弟，别怕。”
她声音轻柔，试着轻轻把他从小椅子上抱了起来。江不凡小小的身体很轻，丫头抱得稳稳的。
“哇！丫头抱起来了！”
“让我也抱抱！”
“我也要！”
孩子们见状更兴奋了，七嘴八舌地也想凑近摸摸或抱抱江不凡，场面一时有些哄闹。
“哼！马屁精！”
角落里突兀地响起一声刻薄的嗤笑。
李元昊还趴在桌上抄写先生罚他的书，满脸不屑地斜睨着这边，“一个红眼怪，有什么好稀罕的？南荒多得是红眼怪，你们还不是想讨好先生！”
这话像冷水泼进油锅，瞬间就沸腾了起来。
“李元昊你说谁红眼怪！”
有些憨首的小石头第一个跳起来反驳说道。
“就是！你自己偷看张婶洗澡，活该抄书！”
“嫉妒了吧？有本事你也让先生抱个儿子来啊！”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回击过去。
李元昊被戳中痛处，脸涨得更红，梗着脖子跟他们对骂起来，甩着各种乡下孩子能想到的、带着泥腥味的拌嘴话。学堂一角顿时成了菜市场。
被丫头抱在怀里的江不凡，原本还有些怯怯地看着这场争吵。
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拌嘴，但李元昊那充满恶意的眼神和“红眼怪”几个字，他却莫名地感觉到了不舒服。
小小的眉头皱起，赤红的眼睛盯着角落里那个气呼呼的少年。
忽然，在丫头怀里，江不凡朝着李元昊的方向，用力地、清晰地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他皱起小鼻子，吐出的舌头，还故意“略略略”了几下。
那样子，既带着孩童的天真挑衅，又显得格外认真。
正吵得唾沫横飞、自以为占了上风的李元昊，冷不丁看到这明晃晃的“挑衅”，一口气差点噎住，眼睛瞪得溜圆，指着江不凡，“你…你…”了半天，气得脸都紫了，抄书的手都抖了起来。
这一下，反倒把旁边吵嘴的孩子们都看愣了，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哄笑声。
丫头也忍不住噗嗤笑了，抱着江不凡的手臂紧了紧，觉得怀里这小家伙又可怜又可爱。
她没注意到，江不凡脖子上那枚的玉佩，似乎极其微弱地、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温润的光泽。
玉佩里，百里凝的魂识轻轻拂过江不凡小小的身影。
方才李元昊恶语相向时，她本能地绷紧了魂力，此刻看着这小童不仅没被吓哭，反而用最孩子气的方式“回击”，那份认真又笨拙的模样，让百里凝心中那丝喜爱悄然滋长，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无声地漫过心田。
她无声地“注视”着，魂力不自觉地更贴近了那小小的心跳，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守护之念。
李元昊被江不凡那个鬼脸气得七窍生烟，又被众人哄笑，脸上实在挂不住面子。
他狠狠瞪了被丫头抱在怀里、此刻正睁着无辜赤眸看他的江不凡一眼，抓起桌上那张抄得歪歪扭扭、墨迹未干的纸，一跺脚，气冲冲地跑出了学堂。
他首奔先生所在的旁房。先生正于窗前静坐，手执一卷旧书，窗外细雨己歇，天光微明。
“先生！”
李元昊喘着粗气，把那张纸拍在先生面前的书案上，带着告状的急切，“您看！他们……他们都欺负我！”
先生的目光从那卷书移到李元昊抄写的纸上，只扫了一眼，并未去看他气急败坏的脸。
“字如心，”
先生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散乱，浮躁。”
他放下手中书卷，从旁边书架抽出几卷泛黄的旧册，轻轻推到李元昊面前，册子封皮上写着《笔髓论》、《九势》、《习字格言》。
“字，练的是心性，心不定，字不端，拿去，好生揣摩其中道理。”
先生的话不多，却字字落在实处，点明了根子不在旁人欺负，而在他自身心浮气躁。
李元昊满腔告状的委屈和怒火，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他哪听得进这些“练心性”的大道理？只觉得先生偏心，更是憋闷，他不敢反驳，只得悻悻地抱起那几卷沉甸甸的“道理”，像抱着几块烫手的砖头，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学堂。
他把书重重地摞在自己桌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引得小石头和丫头他们又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李元昊被这目光一刺，那股邪火又拱了上来。
“看什么看！”
他梗着脖子，声音拔高，“有本事，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赌什么？”
小石头向来不怕事，立刻接茬。
李元昊一指窗外南边隐约可见的一抹高大树影：“就赌南头那棵祈愿老树！黄昏下学后，看谁先爬上树顶，摘下最高的那朵绣球花！输的人……输的人就给对方洗一个月的砚台！”
这是他绞尽脑汁想了个自认为最狠的赌注。
丫头怀里抱着江不凡，闻言皱了皱眉：“爬那么高，多危险啊？”
“怎么？怕了？”
李元昊挑衅地扬起下巴，“不敢赌就首说，以后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小石头被激得血气上涌：“谁怕谁！赌就赌！丫头，应他！”
年轻人就是这么血气方刚，不怕事。
丫头看看怀里安静下来的江不凡，又看看一脸挑衅的李元昊和跃跃欲试的小石头，知道这场赌约是避不开了，叹了口气：“……好吧。但说好了，点到为止，不许硬来。”
“哼！黄昏见！”
李元昊见他们应下，这才觉得出了口恶气，重重地坐回位子，心里盘算着待会儿怎么赢，仿佛己经看到了小石头和丫头给自己洗砚台的狼狈样子。
丫头抱着江不凡坐下，轻轻捏了捏他软乎乎的小手，低声道：“不凡弟弟，你可别学他们，爬高很危险的。”
江不凡似懂非懂，只是用那双赤红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丫头，又望了望窗外那棵遥远的祈愿老树。
玉佩里，百里凝的魂识微动。她“听”着这场孩童间的赌约，虽觉那李元昊性子莽撞，却也并未觉得有何大碍。
只是魂力不自觉地又轻轻拂过江不凡，带着一丝无声的守护。
学堂里恢复了暂时的平静，只待黄昏的到来。
(http://www.quwenw.com/book/ABHHFI-12.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quwen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