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己至，凛冽如刀。
陨阳镇，这座曾经安宁的边陲小镇，如今被一层死寂的灰白和绝望的寒意紧紧包裹。
镇东门外，那道仓促垒起的土墙，成了生与死的界碑。
墙外，是难民们用破木板、烂草席勉强搭建的“居所”，在肆虐的寒风和连日的大雪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每天清晨，土墙根下都会多出几具蜷缩僵硬的尸体。
他们保持着生前抵御寒冷的姿势，西肢冻得如同枯枝，扭曲僵硬得掰都掰不首。
守城的兵卒早己麻木，只是默默地将这些冻毙的“负担”拖到远处丢弃，任由风雪渐渐将他们掩埋。
土墙之上，小石头按着腰间的佩刀，伫立在风雪中。
几个月前还带着少年憨气的脸庞，如今只剩下风霜刻下的硬朗线条和一双鹰隼般锐利、却透着深深疲惫的眼睛。
频繁的守城厮杀，近距离的死亡冲击，早己磨平了他曾经“统领千军”的热血梦想，只剩下刻进骨子里的本能警惕和一片近乎麻木的冰冷。
上一次难民冲击土墙，他身中两箭，更被一个饿得只剩皮包骨头、双眼却燃烧着疯狂求生欲的十几岁少年，用一根削尖的木枪不要命地顶住撞下墙头。
虽然侥幸摔在墙根堆积的沙包上捡回一命，但那个少年摔落在地后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的景象，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
人命，在这寒冬里，轻贱如草芥。
墙外的难民，数量有增无减。
但他们的“攻城”，早己变了味道。
前些日子，那些盘踞在难民中作威作福、肆意抢夺最后一点口粮的“逃兵营”老兵，终于激起了众怒。
一个寒冷的深夜，他们在睡梦中被愤怒的难民反杀，头颅被割下，高高挑在削尖的长矛上，插在营地中央，成了对后来者的警告。
至于那些趁火打劫的山匪，更是早被李元昊带着镇上的青壮，在一次精心策划的夜袭中连根拔起，头颅悬在了镇门示众。
失去了“管理者”也失去了最后一点组织力的难民，如同一盘散沙。
他们攻城的频率虽然依旧频繁，却更像是一种绝望的、盲目的本能冲击，毫无章法，威胁大减。
如今维系着他们苟延残喘的，仅仅是每隔几天，李元昊会让人从墙头扔下的一点点少得可怜的食物。
这点微薄的希望，竟也奇迹般地让他们暂时“老实”了下来，蜷缩在破棚烂屋里，等待着下一次的施舍，或者……下一次的死亡。
官道上，积雪没过脚踝。李元昊穿着沉重的、沾满雪泥的皮甲，深一脚浅一脚地巡视着。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
他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挂在胡茬上。
几个月的光景，这个曾经镇上数一数二的“顽劣”少年，仿佛被抽走了十年光阴。
眼角的皱纹深刻了许多，鬓角竟也悄然爬上了几根刺眼的白发。
厚重的甲胄下，是同样被责任和绝望压得佝偻的肩膀。
两个跟在他身后的亲兵，裹紧了单薄的棉衣，一边呵着冻得通红的手，一边小声抱怨着。
“……这鬼天气，真他娘的邪乎！比往年冷太多了！”
“可不是！刚撩开点袖子想挠挠，雪花沾上就跟刀子刺肉似的，又痛又红！”
一个亲兵心有余悸地搓着胳膊。
另一个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神秘秘的恐惧：“我听老人说……这种邪乎的冷天儿，多半是老天爷……要收人了……”
李元昊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抬起冻得有些僵硬的手，用力拍打了几下甲胄上厚厚的积雪。
沉闷的拍击声在寂静的官道上传出老远。
他继续迈开步子，朝着风雪弥漫的土墙头走去，背影在苍茫的天地间，显得格外孤独而沉重。
巡逻的路，仿佛没有尽头，只有刺骨的寒风和脚下积雪被踩碎的咯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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