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雾在窗棂上凝成蛛网般的冰晶，林小满对着掌心哈出一团白气，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指尖。
"辣椒籽要埋在陶罐最底下——"她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把最后一把火红籽粒埋进蜂蜜里，"再浇三勺梨花酿...哎老张头你别抖啊！"
老御厨死死按住她的手，胡子吓得首翘："姑娘真要往凤君的梅子里掺这个？昨日才有个厨子因为菜太咸被杖毙了！"
"咸能要命，辣能救命。"林小满灵活地掰开老人颤抖的手指，顺手往他嘴里塞了颗蜜饯，"您老尝尝，可有一丝呛味？"
酸甜气息在舌尖炸开的瞬间，老御厨突然瞪圆了眼睛。那蜜饯里确实藏着缕隐秘的辛香，像雪地里突然蹿过的火狐尾巴，挠得人喉头发痒却又欲罢不能。
"怎么样？是不是吃了还想打喷嚏又舍不得吐出来？"她得意地晃着脑袋，发间银铃叮当作响。
窗外突然传来铠甲摩擦声。萧临不知何时立在十步外的梨树下，肩甲积着薄雪，脚边躺着两只毛色纯白的雪山兔——唯独耳尖一抹朱红，正是专吃辣根草长大的珍品。
"将军来得正好！"林小满半个身子探出小窗，绯色衣袖扫落枝头积雪，"劳烦把兔子吊在檐下风干，血水滴进那口青瓷缸里——对，就是泡着辣椒那个！"
萧临沉默地照做。他指尖有未愈的刀伤，系绳时在兔耳留下几道暗红指印，像雪地落了梅瓣。林小满突然"噗嗤"笑出声："将军的手艺比上次进步啦！上回您系的绳结，兔子半夜掉下来差点砸死值夜的猫——"
"嗖"的一声，佩刀突然出鞘三寸。
"我闭嘴！"她做了个封嘴的动作，转身时却故意把窗栓撞得哐当响。檐下冰棱簌簌掉落，正砸在将军束发的银冠上。
凤君伏在绣枕上，发丝被冷汗黏在颈侧。林小满跪坐在鎏金案前，变戏法似的揭开三叠漆盒——
"第一道是凝着霜花的梅子冻，"她指尖轻弹琉璃盏，冻体立刻颤出的波纹，"第二道薄如蝉翼的辣腌萝卜——"
掀开第二层时，萝卜片突然"啪"地黏在了盒盖上。林小满面不改色地伸手一揭："您看，薄得都能透光呢！"
凤君虚弱地抬眸，正看见她手忙脚乱地把粘在指尖的萝卜片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像只偷食的松鼠。
"最后这道..."她突然严肃地压低嗓音，"是西域秘传的定魂麦饼。"
盒底孤零零躺着张焦黄麦饼。凤君蹙眉："本君最厌芝麻..."
"这不是芝麻！"林小满突然掰下小块塞进他嘴里，"是臣用辣椒芽冒充的！"
凤君瞳孔地震。预料中的辛辣没有来袭，反倒涌出清冽梅香，那些"芝麻"在舌尖化作星星点点的暖流。
"雪山兔肉腌了三个时辰，可惜..."林小满突然噤声。凤君喉结滚动，正死死盯着窗外——
萧临的身影映在绡纱上，腰间佩刀不知何时换成了御赐的龙雀剑。按律唯有面圣方可佩戴，此刻剑穗却系着个眼熟的辣椒形香囊，正是某人数日前"不小心"掉的那个。
林小满抱着食盒蹦蹦跳跳，突然撞见萧临正在拭剑。玄铁剑身上沾着可疑的褐红污渍，不像血，倒像...
"将军的龙雀剑切过葱花了？"她小狗似的凑近嗅了嗅，"还是偷吃我的辣酱了？"
剑刃突然横在她颈前。萧临用剑尖挑开她腰间荷包，轻轻一抖——
"哗啦"晒干的辣椒花落满掌心，正是她今晨偷藏的。
"冬狩前夜。"他收剑入鞘时，剑穗上的小辣椒得意地晃了晃，"西角楼值戍的是温家暗卫。"
林小满攥紧花瓣。这话听着像警告，可萧临转身时，她分明看见他后颈有道新鲜抓痕——
雪山兔绝不会留下那样纤巧的指甲印。
"月隐公子又送点心来啦！"小宫女捧着食盒跑得气喘吁吁。
林小满正蹲在药圃里祸害紫苏，闻言头也不抬："肯定又是甜得齁死人的桂花糕..."
掀开盒盖那刻，整片紫苏地突然响起惊天动地的喷嚏声——盒中整齐码着十几只辣椒形状的糖画，每只都裹着厚厚辣椒粉。
"阿嚏！这杀千刀的狐狸精...阿嚏！"她泪眼汪汪地抓起糖画，突然发现糖棍上刻着行小字：
「品香宴最后那道菜——」
背面还画了个吐舌头的鬼脸。
萧临盯着案上的地形图，朱砂笔在红袖招的位置画了个圈。
"将军。"亲卫低声禀报，"林御厨往品香宴的食盒里...多放了一副碗筷。"
"咔嚓！"
狼毫笔在掌心断成两截。亲卫缩了缩脖子，总觉得将军磨牙的声音像是要生吞了某只狐狸。
窗外，一弯新月挂在瞭望台的飞檐上，像极了某人恶作剧得逞时笑弯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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