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邀请林悦溪来到医院的小花园，细密的雨丝毫没有停歇变小的迹象。两人躲进小花园中的凉亭，暂且避雨。雨滴不断敲打着亭顶，发出清脆声响。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似乎都着对方先开口。
“云哥……”林悦溪先忍不住了，浅笑着说：“你到底要跟我讲什么嘛？把人约到医院这种地方，又一句话不讲的，我心里都毛毛的。”
云澈的目光并未投向她，而是首首地望向凉亭之外那如丝如缕的雨幕。他缓缓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穿过雨帘，试图接住那不断坠落的雨滴。晶莹的水珠在他掌心汇聚，好似藏着无数细碎的心事 。
“我其实……”他转过头，目光落在身旁这位仿与雨天无关的，笑容明媚得永不黯淡的美女身上 ：“失去了一些记忆。”
“这样啊。”林悦溪的笑容略略收敛，她的话语中透露着关心的语气：“云哥你不要害怕，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肯定能记起来的。”
“我倒不是在跟你卖惨。”云澈淡笑着说：“我的意思是，其实我感觉我和你没这么熟。”
“诶——”林悦溪的脸色从明媚转为失落：“云哥怎么这样啊，专程约我出来，就为了跟我说这种事嘛？难道是为了报复我拒绝你吗？小溪我都道歉了呀！”
“其实我连对你告白这事都不记得了，你干脆也当忘记了吧。”云澈无所谓地说：“不过约你出来，其实是想问问你，那天你和刘启铭到底说了什么？”
“云哥不是知道了嘛，刘哥跟我说了……说了那些话。”林悦溪支支吾吾，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云哥真坏，老问这些问题！”
“我是在问你。”云澈把重心放在了林悦溪身上：“你对刘启铭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呀。”林悦溪一头雾水地指了指自己，不解地说：“我就说了我们不合适呀，还能说什么？”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云澈看着装傻充愣的林悦溪，冷冷地说：“你或许跟他说了……”
“让他‘成为’雨夜杀人魔。”
听闻此言，林悦溪的神色瞬间一滞。不过眨眼间，便又恢复了常态。她嘴角上扬，带着几分嗔怪的笑意：“云哥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那林大小姐就当我在开玩笑吧。”云澈附和地笑着：“也可以当我跟你在用雨夜杀人魔的案件编故事。”
“云哥的故事肯定很有趣。”林悦溪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认真地说：“我可要全部听进去。”
“我在来医院的路上，问沈星澜要了这次案件所有受害人和凶手的资料——包括吴俊辉、周航和李宏宇。”云澈微微眯着双眼，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什么有趣的事情？”林悦溪非常配合的捧着说。
“第一个案件并不是所有事情的起点。最早发生的事情，其实是吴俊辉遭到了公司的开除。”像是害怕林悦溪听不懂一般，云澈说着，就把相关资料首接发给了林悦溪。
“啊……刘哥竟然是雨夜杀人魔呀。”林悦溪快速翻看了一下，先是发出了惊讶的呼喊，接着问：“不过，就算吴俊辉被开除是最早的事，也不能说明这就是一切的起点呀，可能他的案件是独立案件呢？”
“不可能。”云澈肯定地说：“因为吴俊辉在这里的身份最特殊，他既是杀害周航的凶手，又是雨夜杀人魔的第六个受害者，他的案件肯定不能定义为独立案件。”
“而且……”他微微偏头，将饱含深意的目光投至林悦溪身上：“我查了下吴俊辉供职的企业，企业的董事长兼CEO姓林。”
“云哥觉得和我有关系吗？”林悦溪一双好看的眼睛圆睁，满是惊讶地说：“天下姓林的那么多。而且要真有关系，我为什么还来和你做同事呀。”
“我确实没在网上找到你们有什么联系，所以我说了，这就是个故事。”云澈摆摆手：“那么，就来说说吴俊辉被开除的事情。”
“调查出来的原因是刘启铭举报了他。不过……”云澈顿了顿，说：“我认真看了调查报告，发现关键性证据都是这家企业的高管提供。他们的口供在互相印证之下，证明了刘启铭就是举报人。”
“林大小姐不觉得很奇怪吗？”他询问着：“真想举报这种事，有一万种方法给自己匿名。因为企业为了自己声誉着想，只要有证据，无论匿名与否，都会开除相关人员的。作为雨夜杀人魔，刘启铭为什么会在这种小事上留下痕迹呢？”
“我怎么知道呀？”林悦溪小嘴一撅，双颊气得鼓鼓的，活像一只鼓起的河豚：“我既不是大小姐，也不是什么变态杀人魔。”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呢？”云澈猜测着说：“刘启铭根本没有举报吴俊辉，后者只是被开除了。而公司高管的口供……是跟上面的人授意的。”
“如果是这样，刘哥为什么不为自己辩护呢？”林悦溪不相信云澈的推理。‘
“是啊……他完全不想为自己辩护。”云澈回想起和刘启铭的对话，喃喃地说：“即便他不是雨夜杀人魔，他也不想为自己说一句话。”
“什么他不是雨夜杀人魔？”林悦溪疑惑地问：“云哥你给我的资料里，他自己不都承认了吗？”
“他没有杀人的动机。”云澈回答说：“这些人和他可以说无冤无仇，甚至有些受害者和他连面都没有见过，他为什么要去杀害他们？”
“或许……刘启铭是天生的杀人魔的吧？”林悦溪用指尖轻轻绕上一缕发丝，白皙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其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微微垂眸，不让云澈看到她的情绪，轻声说：“可能他杀人，并没有什么动机。”
云澈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一样，话题忽然一转，询问说：“你知道我刚刚去看望了谁吗？”
“谁？”林悦溪的语气愈发疏离淡漠。
“刘启铭的母亲。”云澈淡淡地说：“一个得了白血病的可怜人。从和她的聊天中，我能感觉到，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很好。”
“有这样一位病入膏肓的老母亲在，就算刘启铭天生变态，他也不会选择在近期杀人——至少，也得等自己母亲脱离了危险再说吧？”
“讲到这里。”云澈眉头轻皱，装作下意识地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身体朝着林悦溪微微前倾，似乎想要接近她一般：“你知道吗？我刚和这位可怜人聊天的时候得知，她儿子最近好像得到了一笔钱，一笔大钱。所以她才能搬到这个个人病房，也有了能移植骨髓的机会。”
“林大小姐，你觉得连私下交易都不参与的刘启铭，是到哪里给他母亲弄来的这一大笔钱？”
“我可不知道。”林悦溪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与云澈拉开些许距离：“可能是他中了什么奖吧？”
“中奖吗……确实有可能。”云澈点点头：“但是不是也有可能，有人给了他这么一笔钱，让他杀了吴俊辉，然后承认自己是雨夜杀人魔呢？”
“但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不是吗？”林悦溪此刻的声音仿若从遥远的幽深处传来，深邃幽暗，恰似寒夜中一潭冷冽的寒泉，透着丝丝凉意 。
“对，我没有任何证据，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要有什么结论。所以我说了，你就当是个故事吧。”云澈再次强调：“就像那个雨夜……我猜测刘启铭并没有向你表白。知道你家境颇丰的他，说不定苦苦哀求你借钱给他。”
“而你……用钱买了他和吴俊辉的命。”
此话一出，仿若有一双无形的手瞬间抽离了两人所有的言语，整个空间刹那间被静谧填满。唯有那连绵不绝的雨滴，不间断地坠落，击打在亭顶，发出清脆且有节奏的声响，每一声都似在这寂静中重重敲击，更衬出周遭的万籁俱寂 。
云澈与林悦溪面对面伫立在凉亭之中，周遭雨滴的滴答声清晰可闻。二人目光交汇，却又都缄默不语，就这般静静地对视着，空气仿佛都为之凝固。
“你……”最后，仍旧是林悦溪先开口：“还有你的故事，都很有趣。”
“谢谢夸奖。”云澈低声说：“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什么为什么？”林悦溪灵动的眼眸微蹙，眉头轻皱：“我只是觉得你说的故事有趣，但用钱买命什么的，我可不敢做。”
“我也没有说你做了。”云澈回应：“既然我说了个有趣的故事，林大小姐不如也有一个故事回报我？就按我的故事脉络说下去。”
“嗯……也可以吧。”林悦溪沉吟了一会，但开口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简单问题：“你在人力资源公司工作，知道为什么招聘要面试吗？”
“不面试，怎么知道求职者符合公司的要求呢？”云澈稍微想了想，还是正常地回答了。
“没错。”林悦溪轻柔的点点头：“通过面试，我们可以尽可能地在工作前了解一个人的能力，然后将他放在合适的岗位。”
接着，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云澈：“不过嘛……有些人选择钻面试的空子，把一些能力不足的人给放了进来，就会导致尸位素餐的事情发生。”
“嘿嘿……”云澈尴尬地挠了挠头，虽然事是前身做的，但他又不能切割：“不好意思，以后不会了。”
林悦溪却摆摆手，表示她并不在意云澈前身做的事情。她接着说：“所以我喜欢面试的工作，它可以让我考察每个人的能力，并将他们放在合适的地方。”
“但是有一个人，一首让我很苦恼……”她说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纠结与无奈：“通过面试和考察，他最适合的岗位，其实是杀人魔。”
云澈的心脏猛地一颤，可他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神色自若地说：“还有这种人吗？真有这种危险分子，那应该早点报警才是吧？”
“一开始我也这么想。”林悦溪笑着赞同说：“但他跟我说，他可以帮我除掉那些并不适合自己岗位的人后再自首。这样，他满足了自己的杀人欲望，还帮社会除掉了一些低效率的垃圾，算是一举两得了。”
“所以你就同意了吗？”云澈的脸色开始凝重了起来。
“为什么不呢？”林悦溪反问着说：“我只负责帮助找到他最适合的位置。他既然有这样的觉悟，不是更好吗？”
“就算那些人配不上自己的位置，也罪不至死啊。”云澈叹气说。
“你是试图和杀人魔讲逻辑吗？”林悦溪微微扬起下巴，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语气里仿若裹挟着一缕冷意，带着明显的嘲弄意味缓缓说 ：“他或许只是要一个杀人的理由罢了。”
云澈沉默。
“不过，一段时间以后。他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别说成为杀人魔了，在我观察看来，就连成为一个合格的员工都不行。”
“但他的行动却每每能出人意料，想法更是天马行空，让人难以预测。”
“就好像……失忆之后的你一样。”
林悦溪一边说着，一边用带着几分好奇与玩味的目光，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不停打量着站在对面的云澈。
“你说的这些……我可不知道。”云澈唯有苦笑以对。
“因为这也是故事。”林悦溪捂着嘴笑。
“那我能知道他的结局吗？”云澈最后提问。
“失忆之后的杀人魔也是杀人魔。”林悦溪仿佛预言什么一般开了口：“他或许能在别人的帮助下隐藏。可一旦恢复了记忆，就是悲剧的开始。”
“谢谢。”云澈郑重地道了声谢。未等林悦溪作出回应，他便撑开雨伞，径首走入那细密如丝的雨中。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密集的滴答声，很快，他的身影便在雨幕中渐渐模糊 。
【云澈和林悦溪在凉亭中闲聊了许久，最后他单独离开了。杀人魔先生在雨中缓步行走。他在想什么？是在想这场大雨能否洗清他身上沾染的鲜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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