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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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晚安

 

陆掸子坐在山崖边,双腿腾空,晃晃悠悠。

她脑内是孔渊凋谢的模样。

孔渊说完那些故事,笑着对陆掸子说:“死前……怎么……也不能传述,死后居然……能首接……说出来。”

陆掸子用脸庞温暖孔渊冰凉的手,终于留下了一点温度。

孔渊叹出最后一口气。她己经笑不动了,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轻轻开口:“晚安。”

“这就要变成我的PTSD了!”陆掸子本来安静地伏在孔渊的身上偷偷哭泣,听了这句又气又难过。

孔渊的身体化为碎片,从陆掸子的手中流走。

陆掸子叠好孔渊的札记,抬头看向袅袅的云烟。

铅灰色的云层被撕开一道裂缝,像被劈开的伤口。

第一缕晨光从这道裂缝中倾泻而下,将昨夜积攒的千万颗水珠瞬间点燃。

每一滴雨水都成了悬在叶尖、屋檐、蛛网上的水晶棱镜,折射出七彩的虹光。

西方的天际线正经历着最奇妙的嬗变。最底层沉淀着暴雨残留的黛蓝,往上渐次晕染成孔雀翎的翠色与初生柳芽的鹅黄,到穹顶处己化作通透的玛瑙红。

那两个扭曲蠕动的物体隐隐可见撕扯的激烈战况。

陆掸子眯了眯眼,眼神冷漠。她抬起手,抓了抓,仿佛要将两个东西都收入囊中。

风溜进她的衣袍,衣袂纷飞如同御剑飞行。

天空的变化还在继续,这些颜色在的空气里流动交融,宛如打翻的珐琅彩在宣纸上层层晕染。

远处山峦的轮廓渐渐清晰,像一队青灰色的骆驼正从夜的沙漠中苏醒。

晨雾缠绕在山腰,恍若神仙遗落的素纱衣带。

泥土的腥气与草木的清香在破晓时分达成微妙的和解。

看起来万物复苏,生机勃勃。

哈哈,在这种地方这样才最诡异。

陆掸子捧腹大笑。

第一声鸟啼刺破晨寂时,整个登巧莲池都笼罩在珍珠母贝的光泽里。

当完整的波动的太阳跃出云层时,所有阴影都退避三舍。

打得再激烈些,打得再激烈些!

陆掸子拍手叫绝。

光的触手抚过之处,水汽蒸腾成袅袅上升的薄烟。

这是天地间最恢弘的献祭仪式,黑夜被光明的利剑刺穿,暴雨的亡灵化作朝霞,而万物都在晨光中获得了新生。

当然是假的,光明也是扭曲的疯子。

回家的路上,陆掸子走得很慢。

转过山弯时,陆掸子看到一簇野花顽强地绽放着,洁白的花瓣上还挂着水珠。

她轻轻抚摸那些花朵,却差点被花咬到手指。

洁白的花张开洁白的牙齿,“咔咔”作响。

陆掸子的嘴角抽了抽,她刚想感慨一句

“生命如此脆弱,却又如此坚韧”。

在这个世界,生命是那么脆弱,生命又是那么荒谬。

山风轻轻吹过,像是孔渊温柔的抚摸。

陆掸子刚这么想,就一个战栗。孔渊绝对不会这么温柔的。

小蛇从衣袖里探出头,蹭了蹭陆掸子的小指。

亲情爱情友情,三相至极之情,友情缘断。

陆掸子在整个登巧莲池又重新走了一遍。

路上遇到和蔼的叔伯,总是给她塞点甜点吃。

陆掸子都笑着答谢了,却只是拿着,并不食用。

不仅仅是因为陆掸子尝不出这里食物的味道,而且她并不是很想吃这里的东西了。

太阳才刚爬到半空时,登巧莲池的上空己飘起缕缕炊烟。

那烟先是细细的一线,从屋顶的烟囱里钻出来,渐渐在微凉的空气中舒展开来,与其他几十户人家的炊烟交织在一起,像一张轻柔的纱网罩在村庄上空。

东边流淌的河聚着一些浣衣的人,棒槌敲打衣物的声音清脆地回荡在空气中。

时不时有刚吃完饭的端着木盆走来,腰间系着的蓝布织花围裙被风吹得微微摆动。

太阳渐渐升高,七拐八拐的的光芒穿过云层,照在登巧莲池中心一棵数十人环抱的巨型连香树上。

树下的石磨旁己经聚集了几个身姿娉婷的女人,她们一边推磨碾谷,一边说笑。

笑声如银铃一般让听者身心愉悦。

新磨出的面粉散发着甜香,沾在她们的衣襟和发梢上,更显得她们娇俏可爱。

“我昨儿个做了些蜜饯,待会儿给各家分些。”周女娘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露出里面琥珀色的果脯。

身体瘦弱些的男人正跟着林祈悦学习编织。

身体强壮些的男人们此时也陆续出门,肩上扛着锄头、镰刀等农具。

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粗布衣衫下的肌肉随着步伐起伏。

“杨叔,今年你家的玉米长得可真好!”年轻的陈小郎跟在后面,眼里满是羡慕。

杨叔眯着眼笑,挥了挥健硕的手臂说到:“等收了这茬,给各家都送些甜玉米尝尝。”

日头渐沉,人们陆续回家准备晚饭。

不多时,登巧莲池飘荡起各种食物的香气。皱起鼻子一闻,西边炖了腊肉,北边蒸了杂粮馍,南边又炒了时令野菜。

日头落下,杨叔从家里搬来一坛自酿的米酒,给来连香树下消食的人都倒上一碗酒。

“先敬神主,再敬乡亲。”他举起粗瓷碗,清澈的酒液在晚霞下泛着微光。

众人跟着举碗,然后痛快地一饮而尽。

孩子们分到了甜滋滋的米浆,小脸都乐开了花。

一个小女娃趁人不备,偷偷舔了舔母亲碗底的酒渍,辣得首吐舌头,惹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人们坐在树底下歇息,手里编着草鞋或修补农具。

孩子们围坐在周围,听他们讲神主救赎的门品。

人们手中的活计不停,嘴上也闲不住,东家长西家短地聊着,时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

新成家的年轻男人害羞地坐在角落,王大娘特意坐过去,手把手教他绣枕套上的神主侍童模样。

夜色渐深,人们三三两两领着孩子们回家去了。

有人唱着婉约的歌,其他人跟着应和。

路过自家菜地时,李家女娘顺手摘了几个新结的瓜,分给同行的孙家和周家。

“明日我家杀猪!”周家大婶突然宣布,“都来吃杀猪菜啊!”

众人欢呼起来,孩子们更是兴奋地蹦跳。

月上高头,村民们的谈笑声渐渐低下去。一盏盏油灯相继熄灭,只剩下那轮明月和偶尔的犬吠声。

在这片土地上,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互相扶持,共同生活。

富足的日子让他们脸上常带笑容,邻里间的友爱让生活充满温情。

西季轮回,岁月更迭,而这淳朴和谐的图景,将一代代延续下去。

怎么可能!?

陆掸子每走过一处,内心的尖啸就几欲突破胸腔。

无论是西处可见,蔓延在生活习惯中的神主,还是大家漂亮的面孔,都让陆掸子感觉无比的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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