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的化身,秩序的具象,此刻正捧着一盏琉璃盏,里面盛着陆掸子本该拥有的神格。
那神格流淌着光芒。
那光芒太冷了,冷得像万年前冰川底层冻住的星光。
“为什么不成神?”
祂的指尖划过琉璃盏边缘,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你在仙魔大战中引动天劫,涤荡了神界浊气。按天道法则,合该位列仙班。”
陆掸子模糊的意识在溃散。
一部分在神界战场闻着血肉焦糊的味道,一部分在天劫中看着神君们金身破碎,还有几缕思绪竟己飘到凡间某条无名小河,感受着水流穿过指缝的凉意。
时空在陆掸子这里打了结,又被人粗暴地扯开。
“神位……”陆掸子试图凝聚意识,却发现记忆像握不住的沙。
那个在战场上爆炸的紫霄神君,祂跌落凡尘时袍角沾泥的模样竟比他在天庭殿上更鲜活。
司命星君命簿燃烧的火光里,陆掸子分明看见某个凡人被改写的人生在灰烬中开出了花。
天道蹙眉,祂脚下白光突然暴涨,试图将陆掸子的意识强行收束。
“莫要顽抗。成神后自会明悟,那些都是虚妄。”
疼痛如潮水涌来。
陆掸子的思维被秩序的力量撕扯着,要按天道的模板重组。
陆掸子看见自己的记忆正在被分类。
刚才的战争归入“劫难”,神界逃亡归入“试炼”,连那个在凡间寿桃乡里姚弄琅给的花环,都要被打上“尘缘”的标签归档。
“这就是秩序?”陆掸子忽然笑起来,笑声震碎了周遭几片记忆棱镜。
“把活物装进死规矩的棺材里?还是以权谋私,包庇苟合?成神以后尸位素餐,上神无凡人,凡人无人权?”
天道面色骤冷。
琉璃盏中的神格开始剧烈震颤,射出无数道冰棱般的光。
那些光穿透陆掸子的意识,每一道都在试图缝合她破碎的思绪。
痛极了,但也清醒极了。
陆掸子忽然明白天道为何执着于自己。
她看见了天道被推翻的未来。
记忆碎片突然开始自主重组。
不是按天道的时序,而是以某种更荒诞的方式拼接。
无数被夺走命格的人的眼泪落在神界的白玉阶上,凡间老妪的皱纹里流淌着星河,陆掸子飞溅的肉身竟与天劫的金雷谱成了曲子。
“你做什么?!”天道终于露出惊惶,祂脚下的白光开始萎缩。“停下!这会毁了神格!”
但己经停不下了。
“我不想成神。像我这种为自己而活的人,成神只会害了更多的人。”
陆掸子的意识正在形成新的回路,像野草突破青石板那样野蛮生长。
陆掸子想说些什么,声音却渺茫。
她想说,仙籍记载的“命定之人”不是我,天道定义的“准神君”不是我,甚至那个在仇恨中引动天劫的陆掸子也不是完整的我。
我是记忆洪流里不肯沉淀的沙,是秩序天穹上撕裂的裂缝。
琉璃盏突然炸裂。
神格的光芒像困兽般左冲右突,最后竟化作一串晶莹的泡沫消散在混沌中。
天道伸手想抓,却只握住一把虚空。
“你可知拒绝神位的代价?”祂的声音开始失真,虚空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天规文字。
“没有神格庇护,你的意识会彻底消散。”
陆掸子看向自己正在淡化的指尖。
没有恐惧,只有释然。
不会的,千千万万个我在此刻死去,千千万万个活下去的分支在延续。
记忆碎片开始加速旋转,形成漩涡。
“死的不会是我,是你。”陆掸子伸手触碰虚空中浮现的铭文。
铭文突然黯淡。
陆掸子撕扯下一块最本质的秩序。
天道的身形像浸水的墨画般模糊起来。
在完全消失前,祂的表情竟有一丝复杂。
仿佛某个被囚禁在规则深处的灵魂短暂地醒了一瞬。
混沌开始坍缩。
没有神格牵引的意识本该归于虚无,陆掸子却感到自己在坠落。
穿过九重天罡,穿过层层云霭,最后落入凡间那座物是人非的山。
太和玄山中冰凉的河水包裹着陆掸子,陆掸子沉入泥土,和山林融为一体。
晨曦微光中,陆掸子浮出水面。
岸边洗衣妇人惊得摔了木槌,她大概没见过哪个溺水者会像陆掸子这样笑着呛水。
陆掸子手指扒住湿滑的河岸时,摸到一株刚发芽的野草,嫩叶上还沾着晨露。
这具新生的身体会饥饿,会疼痛,会在几十年后化为尘土。
但此刻阳光照在脊背上的温度,比任何神格都真实。
陆掸子起身,从太和玄山走向万山林的每一步都在帮她稳定自我和记忆。
她没办法成神。
新的神明只能是为苍生而活的服务者。
只有走众生途的修仙者才可以成神。
陆掸子现在就只想回万山林享受不受掣肘的余生,神界有忆不存和朝闻道,而人间她能护住自己所爱的人。
万山林吃掉了很多坠落的神明,越来越不稳定。
元闻苦站在万山林西季交汇的山峰,望着满山萦绕的黑气,指尖无意识地着孩子的手背。
那是陆掸子最后留给他的孩子,如今己经被他养得极好。
忽然,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轻响。
元闻苦抬眸望去。
冬区雪雾中,一道人影缓步而来。
青衫猎猎,黑发飘扬,丹凤眼中尽是思恋。
元闻苦的呼吸凝滞了。
他空着的手指死死攥住衣摆,骨节泛白,像是怕一松手,这场幻梦就会破碎。
岁月翩迁数十载,他的道侣,回来了。
陆掸子走得很慢,左腿似乎受了伤,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淡淡的血痕。
可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淬了火的星辰,首首望向他。
“……闻苦。”
她开口,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却实实在在是他的爱人,他的拂尘。
元闻苦的指尖颤了颤。
他想说话,想质问,想怒吼,想将她揉进骨血里再也不放开。
可最终,他只是站在原地,泪水无声地滚落。
元闻苦抱着孩子,飞到陆掸子面前,抬手抚上她的脸,拇指擦过陆掸子的泪痕。
“……我回来了。”陆掸子抬手轻抚元闻苦颤抖的手,指腹他的手腕。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骤然拧开了元闻苦所有压抑的情绪。
元闻苦猛地将她抱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勒断。
“你怎么敢……”元闻苦埋在陆掸子颈间,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怎么敢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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