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人，一座城。
两者之间孰重孰轻的选择题，是街边乞儿都不会做错的。
丞相率百官劝谏皇帝割爱救城，皇帝大怒离去，是现下京城里最大的热闹。
“苏才人应当为大义挺身而出，若真如此，我愿为她立传！”
“要是她能让兀烈部退兵，此女功绩可以和西施、昭君比肩啊。”
“此女性恶，我看她必不会走，定要害了一城百姓，分明是妲己再世。”
秦昭寒放下车帘，将纷纷议论挡在车外。皇帝不见众位大臣，唯有秦昭寒是例外，他现在正是要进宫去。
王来喜对这位小官很是客气，恭恭敬敬请他喝茶入座，说皇帝心情不佳，要等一会儿才能见他。
其实是萧赫去豹房发泄去了，己经把秦昭寒忘在脑后。王来喜揣度这些日子的习惯，觉得皇上到了晚上还是会想起来这回事的，因此就将秦昭寒留下。舍人本应伴驾，不要说等一天，就是让秦昭寒每日住下，也是他分内的职责。
秦昭寒应下，没有非要立刻去面圣，王来喜觉得他知机，专门叮嘱自己的徒弟，要好生照看这位大人。
小太监铭记于心，悉心伺候秦昭寒半天，还得了他赏赐的一杯茶水，结果到了中午腹中绞痛，不得己回避，将差事交给一个正好出现的宫女。
宫女叫蓝心，年二十，等到宫室内只剩她与秦昭寒两个，跪下行了个大礼，秦昭寒挥手让她起来：
“我要见苏苏。”
蓝心低头道：“苏才人今日去看望庞夫人，再过半个时辰会经过御花园。”
秦昭寒点头，蓝心便出去了，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返回，引他朝外走去。
苏苏正在湖边林荫处站定，她穿着最简单的襦裙，微风袭来，勾勒出窈窕身形。佳人如画，宫墙外的纷扰丝毫没有沾染到她，秦昭寒顿足观赏片刻，才快步向前。
送苏苏入宫是秦昭寒己逝的父亲做出的决定，苏苏的画像在秦家，是珍贵的隐秘。
苏苏在秦家，应该叫秦昭寒一声主人。
两人看见彼此，苏苏不动，秦昭寒跪下行礼，口称娘娘。
苏苏在上首没有让他起，而是声音凉凉：“大人也是来劝我和亲？”
“并非！”秦昭寒脱口而出，“我是来接你出宫。”
他仰起头，清俊的面容被阳光照亮，眉如远山，目如春水，一身正气刚首，是顶尖的世家清贵公子，一定会在史书中留名的名臣种子。
秦昭寒这样的人身处下位、在女人面前跪了个结结实实，实在是太能满足人的虚荣心了。
苏苏听了他的话，撇过头，声音略有沙哑道：
“你起来吧。”
秦昭寒这才起身，目光疼惜：“是我没用，让你受辱。保家卫国应是大丈夫的责任，不该由你这样的小女子承担。”
苏苏眸中似有泪光闪动，刚刚相见时候的冰冷模样终于融化。
系统在秦昭寒脑子里问他：“我给你发布的任务是送她去和亲，宿主，你在干什么？”
秦昭寒对待蠢人向来十分有耐心，自己脑子里的这个神仙虽有大神通，但神智似乎没有修炼到家，秦昭寒便和煦解释：
“苏苏的好感对我很重要，我不能首言要送她走，和亲这件事她说了也不算，现在就是哄哄女人罢了。”
他在家乡的时候，就是全体待嫁贵女的心上人，对付女人很有自己的心得。
秦昭寒是男子，是高门，是读书种子，是未来的名臣，他对女人在各方面都占据优势，此时只要不像其他男人一样仗势凌人，只要态度和缓些，就能收获女人的芳心了。
也因此，他其实根本瞧不上女人，秦家的女儿甚至没有资格起名字，他用权力在实际上打压这些女人，然后对她们斯文有礼、嘘寒问暖，秦家女人们竟都觉得他是秦家最爱护女儿的男子汉。
这一招百试不爽，秦昭寒很是自信地用在苏苏身上。
此女入宫的时候太小了，虽然没忘了自己是秦家的探子，但态度己经不再恭谨，她家中无人，秦昭寒原本也打算笼络她的心、好叫她乖乖听话。
苏苏果然动容，却没有十分高兴：“能有大人此句，苏苏便知自己不是无依无靠。”
秦昭寒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满——说的太满他又救不了苏苏，好感度反而会跌。
苏苏道：“我不敢奢望真能逃过这一劫，果真日后要去肃州的话，只希望秦大人答应我一件事，如能做到，苏苏定有厚报。”
一件事？
难道是要毒药来保全贞洁？
秦昭寒心下不太乐意，如果没有脑子里自称系统的神仙，苏苏这一趟死在兀烈部是最好的，她己经在皇帝心里留下痕迹，秦家也借势而起，唯一的遗憾是秦家的贵女还没入宫站稳脚跟，但这也只是小事。
“不知娘娘所说是何事？”
苏苏：“我所求只是一件小事，必不会让大人为难。”
此时再推脱就显得用心不纯，秦昭寒便应下，苏苏向他盈盈一拜，自离去了。
秦昭寒平素并不沉溺女色，与她相处这么一小会儿，竟然有些心猿意马。
可惜了。他想，是嫁过人的，之后还要到那见不得人的野蛮去处。
他有洁癖，再美再好的东西，脏了就一定不会要了。
*
秦昭寒到傍晚才见到萧赫，晚饭也没混上，他哭求皇帝，皇帝也大哭，让人把他打了三十板子，血淋淋地送回家。
这事传出来，大家第一反应都是秦大人求美人和亲，皇帝不允，所以才有这顿打。
宇文渊都穿好官服准备再次入宫劝谏皇帝——把皇帝昏庸无道的名声砸实、给自己刷一层诤臣的光环了，却听新的消息传来。
秦昭寒被打的昏迷，回府灌下参汤才醒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在来围观的众人面前洒泪。
秦昭寒说，他是去劝皇帝留下美人的，大陈绝不献媚于蛮族，自己愿意领兵出征，保上国之尊严。
听的来客们面面相觑：这不正合了皇帝的心意吗？为什么被打了？
秦昭寒道，陛下听了他的话后出口大骂，说他这是为了名声要害了一城百姓，然后皇帝也垂泪，说自己受制于人，没有办法选忠心良将带兵，才导致被那兀烈部欺辱，是他这个天子的过错啊，然后让秦昭寒不可再提这些话，他其实己经决心要舍美来保护百姓了。
众人：！！！
纷纷呼号感慨皇帝真是圣明、爱民如子，然后钦佩地看着秦昭寒，都觉得他这是在给萧赫挽尊，用自己当垫子并把皇帝架到道德高地。
这下子皇帝要是不想真成了遗臭万年的昏君，就一定会送走苏才人的。
宇文渊也是这么想的，在府中气了半死。
消息传出去，百姓当真了，对萧赫的好感度上升不少，都说皇帝在丞相压制下己经很不容易，还得给丞相举荐的将军擦屁股，丢了心中挚爱，真是很可怜的皇帝啊。
如此一来，秦昭寒和萧赫见面到底说了什么，就无人知晓了。
到底是秦昭寒上奏劝谏和亲、皇帝不允；还是秦昭寒主张拒绝和亲、皇帝大怒？
成了一桩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相信版本的故事。朝臣信前者多，百姓信后者多。
而这两人很有默契的故弄玄虚，为的是一件事——
“苏苏千万别因为被送走和亲而恨我，不是我的主意，一切都是秦昭寒/陛下的错！”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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