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车"吱呀"着重新上路时,肖墨走在最后。他望着那个转动的新式车轮,思绪飘回现代——大二那年,他曾在乡村博物馆见过类似的古代农具复原模型。当时怎么也想不到,这随手记下的知识,会在千年之前的乱世中用上了。
行进途中,肖墨忍不住问:"阿兄怎么知道落马谷?"
肖虎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前年北戎犯边,朝廷征铁器。我被派去楚阳铁矿服徭役..."他的声音低沉下来,"路过落马谷时,在那里歇过脚。"
"北戎和大启的战事..."肖墨刚开口,就发现兄长的表情变得茫然。
"俺也说不好,"肖虎笨拙地比划着,"反正现在每年都要给北戎送东西,不然就打过来。"他苦恼地摇头,"东西南北好多国家,整天打来打去..."
肖墨用树枝拨弄着车轴上新绑的藤蔓,状似随意地问:"阿兄,北戎人...长什么样?"
肖虎的肩背肉眼可见地绷紧了。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伤疤,那里还渗着淡红的血水。"像山魈。"他最终挤出三个字,喉结上下滚动,"披着铁甲的山魈。"
板车忽然歪了一下。肖牧云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织机,谭氏的咳嗽声从后方传来,混着林间鸟雀的啁啾。
"前年徭役,"肖虎的声音突然变得又低又急,像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秘密,"我们在矿洞底下听见地面在震。监工的差爷脸都青了,鞭子抽得火星子首冒..."他猛地比划了个劈砍的动作,"后来才知道,北戎轻骑掠了楚阳县郊。"
肖墨注意到兄长用的是"掠"而不是"攻"。这个细微的用词差异,让他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朝廷不是有边军?"
肖虎的冷笑惊飞了树梢的乌鸦。"边军?"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去年冬天运粮草,我亲眼看见守关的卒子穿着单衣,刀鞘里塞的是茅草!"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启王给北戎大单于送了三个公主,还管这叫'和亲'。"
林间蓦地静了下来,连蝉鸣都消失了。肖墨想起后世史书上那些用金粉描写的"民族融合",胃里泛起酸水。
"其他国呢?"他轻声问。
肖虎的眉头绞成死结。"西边有个羌匈,专抢新粮种的女人。"他掰着伤痕累累的手指,"南夜国...听说会用妖法,在战场上放毒烟。"
板车"咯吱"一声停在山路拐角。远处,落马谷的轮廓在暮霭中若隐若现。溪流反射着夕阳,像条金色的伤口,蜿蜒在群山之间。
"走吧。"肖虎突然用力推车,木轮碾碎了一朵野花,"天黑前得找到歇脚处。"
肖墨默默跟上。
正午的太阳高悬头顶,一家人的影子缩在脚下。板车"吱呀吱呀"地响着,肖牧云时不时跑到前面探路,又蹦跳着回来报告:"前面有片野莓子!"
谭氏的咳嗽声夹杂在车轮声中,肖虎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但没有人停下脚步——落马谷就在前方,那里有溪流,有平地,或许还有他们梦寐以求的安宁生活。
肖墨走在最后,目光扫过路旁的植被。他认出了几株可以入药的草药,记下了几处可能的水源。这一路上,他都在用现代知识解读这个古老的世界。
烈日当空,板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吱呀作响。肖墨突然抬手示意停下,目光锁住路边岩缝里一丛不起眼的绿植。叶片呈羽毛状分裂,茎秆上开着细小的白花——这分明是后世《本草纲目》记载的"前胡"!
"阿兄稍等。"他轻声道,手指己经灵巧地拨开杂草。燧石刀片精准地割断根茎,乳白色的汁液立刻渗了出来,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肖牧云踮着脚凑过来:"这个苦苦的草也能吃吗?"
"是治咳的良药。"肖墨将根茎小心包进阔树叶,突然瞥见不远处溪畔的湿地——一片开着紫色穗状花的植物在风中摇曳。他的瞳孔微缩,那是黄芩!
正午的溪水被晒得温热。肖墨跪在鹅卵石上,将采来的草药一一清洗。前胡的根须在流水中舒展,洗去泥土后露出象牙般的质地;黄芩的紫色花穗被轻轻摘下,单独放在石板上晾晒。
"阿弟,该赶路了。"肖虎擦着汗催促。
"再等片刻。"肖墨头也不抬,正用石块研磨着几颗刚摘的野山楂。深红的果肉渗出汁液,与黄芩花穗混合后竟变成瑰丽的绛紫色。他撕下一块衣角浸透这汁液,递给正在咳嗽的谭氏:"娘含着这个,能润喉。"
谭氏将信将疑地接过,当酸甜中带着药香的气息在口腔弥漫时,她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那折磨她多年的喉咙瘙痒,竟像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平。
板车继续前行时,肖墨的目光始终扫视着沿途植被。在一处背阴的山坡,他发现了成片的紫花地丁;路过桦树林时,又收集到不少树皮上寄生的灰白色地衣。每味药材都被他分门别类地收好,用不同的树叶包裹。
"阿兄快看!"肖牧云突然指着前方山崖。阳光首射的岩壁上,隐约可见一片片发白的结晶闪闪发光,像撒落的盐粒。
肖墨心头一跳。那是硝石!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硝石溶液是治疗肺痨外敷的良方。他正要上前,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却让他猛然回头——
谭氏正佝偻着身子,指缝间渗出一缕刺目的鲜红。
"停车!"
肖墨飞快取下挂在车辕上的药包。前胡根茎被他捣成糊状,混入刚采集的茶花露;迅速点起火堆,地衣碎末则撒在烧烫的石片上煅烧。他的手稳得惊人,每个动作都带着现代药学训练的精准。
当深褐色的药汁被送到谭氏唇边时,肖虎紧张得青筋暴起:"这能行吗?"
"相信我。"肖墨扶着母亲的后颈,看着她一点点咽下药汁。
谭氏的咳嗽渐渐平息,她望着小儿子被药汁染黑的手指,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继续走吧。"他收起药包,声音有些哑,"日落前要找到落脚处。"
板车吱呀声中,没人注意到肖墨偷偷抹了把眼睛。他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山谷轮廓,那里将是他用现代智慧,为家人在乱世筑起的第一个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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