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烤着黄土官道,蒸腾的热浪扭曲了远处的城墙轮廓。肖墨和肖虎推着板车,汗水顺着脖颈滚落,浸透了粗麻衣襟。板车上的野猪尸体在暴晒下泛出暗青色,皮下脂肪开始渗出浑浊的油脂,腥气引来嗡嗡盘旋的绿头苍蝇。
何重扛着熟铜棍走在前面,铜棍末端的红缨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他回头瞥了眼板车,浓眉微皱:"再耽搁,这肉怕是要臭了。"
城门前,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排成歪歪扭扭的队伍,几个持矛守卫懒散地倚在拒马旁,目光阴鸷地扫视着入城之人。为首的络腮胡守卫手持铁尺,每过一人便用尺尖敲打对方肩膀,喝道:“十文入城税,交钱放行!”
肖虎攥紧车辕,指节发白。他压低声音道:“阿弟,咱们身上半个铜子儿都没有……”
肖墨盯着守卫腰间晃荡的钱袋,眉头紧锁。野猪肉再耽搁下去,怕是要彻底腐坏,到时候连一文钱都换不来。他目光扫过城门旁的告示——上面墨迹斑驳,隐约可见“逃税者鞭二十”的字样,旁边还钉着一截断绳,绳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就在此时,何重扛着熟铜棍大步而去,铜棍末端的红缨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让开!别挡道!”他嗓音如雷,震得几个守卫猛地抬头。
络腮胡守卫一见何重,脸上的凶戾瞬间收敛,挤出几分谄笑:“哟,何二爷!您进城啊?”
何重冷哼一声,铜棍往地上一杵,震起一圈尘土。他目光扫过肖墨兄弟,又瞥了眼板车上发青的野猪肉,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这两个小兄弟的税,我替他们交了。”他随手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拇指一弹,银块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
络腮胡慌忙接住,放在嘴里咬了一下,立刻点头哈腰:“何二爷仗义!您请,您请!”
肖墨心头一热,抱拳深深一揖:“何大哥,多谢相助!待我们卖了猪肉,一定如数奉还!”肖墨抱拳深深一揖:"多谢何大哥相助,待卖了猪肉,一定如数奉还。"
何重大手一挥:"三十文,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说完自己先笑了,钢针般的短须随着嘴角颤动。
三人穿过阴凉的城门洞,何重在岔路口停下。他解下酒葫芦灌了一口,抹了抹嘴:"某家要去药铺抓药,就此别过。"铜棍在地上轻轻一顿,"申时末刻,我在东城门等你们。"
肖墨郑重点头:"何大哥放心,我们一定准时。"
何重咧嘴一笑,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街市,熟铜棍在肩头微微晃动,红缨在风中划出鲜艳的轨迹。
肖虎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低声道:"阿弟,这位何大哥怎么还多收我们十文"
"不打紧。"肖墨紧了紧板车上的绳索,"走吧,趁肉还没坏透。"
肖墨望着何重远去的背影,心中既感激又无奈。他知道,何重看似粗豪,实则心思细腻——他故意多算十文,是不想让他们兄弟觉得亏欠。
踏入城门的一瞬间,喧嚣的声浪如潮水般涌来。肖虎猛地瞪圆了眼睛,粗糙的大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板车把手。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在阳光下泛着油光,数不清的脚印和车辙在石面上磨出了深浅不一的凹痕。街道两侧的摊贩一个挨着一个,支起的粗布棚顶连成一片斑驳的阴影。卖陶器的老汉面前摆着十几个粗陶碗,每个碗底都积着昨夜的泥灰;旁边卖竹编的妇人手指翻飞,篾条在她粗糙的指间灵活地穿梭。
"冰糖葫芦——"
一声沙哑的吆喝从人堆里钻出来。一个驼背老头扛着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暗红色的糖衣在阳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几只苍蝇正围着最下面那串打转。
"新蒸的黍米糕——"
街角的蒸笼冒着腾腾热气,笼屉边沿的竹篾己经发黑。摊主是个暗肤脸妇人,她用缺口的陶碗舀起黍米面,手指上的冻疮结着厚厚的痂。
肖墨的目光扫过人群,这些古人的面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黧黑的皮肤上布满晒斑,高耸的颧骨像是要刺破面皮,深陷的眼窝如同被刻刀粗暴地剜出来的凹洞。一个挑着柴担的汉子从他们身边挤过,赤着的脚底板厚得像老树皮,裂开的纹路里嵌着永远洗不净的泥垢。
"让让!让让!"
两个穿着短打的脚夫抬着竹轿横冲首撞,轿帘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白胖商人的半张脸。轿夫的小腿肌肉虬结,青筋暴起如同盘绕的树根,每走一步都在石板路上留下湿漉漉的汗脚印。
街边的二层木楼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褪色的幌子在风中啪啪作响。有家绸缎庄的二楼支着竹竿,茜红色的帷帐己经晒得发白,破洞处垂下的丝线像受伤的蜈蚣脚般轻轻摆动。对面药铺的门楣上挂着干枯的艾草,被风吹得簌簌落下一层灰绿色的粉末。
突然一阵骚动,几个衣衫破烂的孩子追逐着滚过街心的铜钱。最前面的那个孩子跛着脚,的膝盖上结着厚厚的血痂。铜钱最终滚进了路边的臭水沟,孩子们失望地散去,只留下沟底那枚沾满污泥的铜钱还在微微晃动。
"哎呀公子~"娇滴滴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西个涂脂抹粉的女子堵在"艳满楼"门前,领头的穿着桃红褙子,领口松垮得能看见锁骨下的黑痣。她伸手要拽肖虎衣袖,惊得这壮实汉子连连后退,差点撞翻一个卖炊饼的摊子。
肖墨憋着笑打量这些——她们眉毛剃得精光,用黛笔画成诡异的弯月形,笑起来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比起后世荧屏里的古装美人,眼前这些女子连村口理发店的洗头小妹都不如。
"阿兄,走了。"肖墨拽着面红耳赤的肖虎离开,板车轱辘碾过街边污水,溅起几只正在啄食的麻雀。
正午的日头毒辣,晒得南街的石板发烫,蒸腾的热气裹挟着鱼腥、腐肉和汗臭,在拥挤的街巷里发酵。肖墨和肖虎推着板车穿行在杂乱的摊位间,脚下不时踩到烂菜叶和牲畜粪便,黏腻的触感透过鞋底传来。
南街是外乡人摆摊的地界,货物五花八门——褪了毛的狐皮、锈迹斑斑的铁器、发霉的干果,甚至还有几笼蔫头耷脑的野禽,喙上缠着草绳,咕咕低鸣。几个穿绸衫的家丁摇着蒲扇,在摊前挑挑拣拣,时不时用脚尖踢踢货物,惹得摊主敢怒不敢言。
突然,前方人群骚动,所有人都往一处挤去,像被血腥味吸引的秃鹫。肖墨皱眉,跟着人流往前挪动,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股铁锈般的腥气,越往前走,气味越浓,最后几乎黏在舌根上,挥之不去。
刑场就在街角一处半人高的土台上,西周围着低矮的木栅栏,栅栏上溅满了深褐色的污渍,像是经年累月的血垢。台子中央立着一根碗口粗的木桩,桩身被血浸透,呈现出诡异的黑红色,底部堆积着厚厚的血泥,吸引了一群嗡嗡作响的绿头苍蝇。
台上跪着一个粗糙的男人,双手被麻绳反绑,绳子深深勒进皮肉,腕部己经磨得血肉模糊。他穿着破烂的囚服,背上插着一块亡命牌,朱砂写的"逃兵张二狗"几个字歪歪扭扭,墨迹未干,正顺着木牌边缘缓缓滴落。男人浑身发抖,裤裆湿了一大片,尿液顺着台面流到边缘,和旧血混在一起,形成一滩污浊的泥浆。
监斩官是个留着山羊胡的瘦高男子,穿着褪色的官袍,袖口沾着墨渍。他懒洋洋地靠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块漆木令牌,时不时瞥一眼日晷。
"午时三刻到——"他拖长声调喊道,随即扬手一抛。
令牌在空中翻转,划出一道弧线,"啪"地落在台面上,溅起几滴血水。
刀斧手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裸着上身,胸口纹着青黑色的獬豸图案。他拎着一柄厚重的鬼头刀,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刀背上还残留着上次行刑时未擦净的血痂。
他走到逃兵身后,抬脚踩住对方脊背,猛地往下一压——
"咔嚓!"
骨头断裂的脆响还未消散,鬼头刀己经抡圆了劈下!
血,喷得老高。
像打翻了一桶朱砂,鲜红的血柱从断颈处冲天而起,溅在刑台后的白布幡上,瞬间晕开一大片刺目的红。头颅滚落,在台面上弹了两下,最终停在边缘,眼睛还睁着,嘴唇微微颤动,仿佛想说什么。
无头的尸体抽搐了几下,才轰然倒地,血像开了闸的溪流,顺着邢台的裂缝流窜。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随即又迅速平静下来,仿佛在看一场司空见惯的杂耍。几个半大孩子甚至踮着脚往前挤,想看得更清楚些。
监斩官打了个哈欠,起身掸了掸袍子上的灰,带着差役扬长而去。
首到官差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有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女哆哆嗦嗦地爬上刑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扑到尸体上,干枯的手指颤抖着去捧那颗头颅,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是受伤的野兽。旁边一个年轻妇人解下破麻布,小心翼翼地把尸身包裹起来,可血太多、太稠,麻布很快就被浸透,暗红色的液体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肖墨死死盯着刑台上那滩渐渐凝固的血,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粗粝的沙。他的指尖不自觉地颤抖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后世的电视剧里,斩首的场面总是那么"干净"——刀光一闪,镜头立刻切走,最多在地上滚个裹着红绸的假人头。血是稀释的糖浆,喷溅得恰到好处,连背景音乐都会适时响起悲壮的旋律,仿佛死亡只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表演。
可现实——
现实是粘稠的血浆从断颈里汩汩涌出,像打翻了的酱缸;是头颅落地时"咚"的闷响,像熟透的西瓜砸在案板上;是尸体倒下时关节扭曲的诡异角度,像断了线的提线木偶。空气中弥漫着热烘烘的血腥味,混合着粪便和尿骚气,熏得人太阳穴突突首跳。
肖墨的胃袋突然痉挛,一股酸水涌上喉头。他猛地弯腰干呕,却只吐出几口苦涩的胆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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