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忧开始强迫自己以成年人的视角,重新审视过往的每一个细节。
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让季无忧头皮发麻的结论:顾知修对她,不是她以为的少年好感!
像是一种强烈的、偏执的、甚至带着扭曲占有欲的情感!
他之前的躲闪、推脱、闹别扭,或许并非懦弱,而是他自身也在下意识地抗拒和挣扎这种不合时宜、身份悬殊的情感!
而今晚,所有的压抑和挣扎,在多重刺激下,彻底失控了!
“他疯了……”季无忧低声说,带着一种冰冷的确定。
不是骂人,而是陈述一个她刚刚认清的事实。
顾知修对她的执念,己经超出了正常的范畴,带着强烈的危险信号。
那他现在对陆婉倾……?
他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
这个小——‘渣男’!
季无忧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思绪纷乱。
但有一点却无比清晰——擎王府,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之前还想着“快了”,等拿到一百两黄金再回城南小院。
现在看来,这个“快了”必须立刻变成“马上”!
顾知修今晚的行为怕是己经越过了顾王妃的底线,她不敢想象,在王妃己经对她产生不满的情况下,如果再发生什么,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爱的错觉蒙蔽双眼,厌的首觉首指真相。
顾王妃本就不怎么喜欢她,她又不傻,怎会感觉不到?
只是,擎王府是她在这世上第一个真正的居所,不管什么原因,擎王府让她在最孤苦无依时吃饱穿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不辞而别她做不到。
待到明日,向擎王爷和王妃辞别后,她再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地离开!
东宫。
更深露重,后苑的莲池仿佛一块巨大的墨玉,倒映着天际一轮孤冷的清辉。
太子顾御衡独自一人,静坐于临水的汉白玉石栏上。
他未着储君的常服,只一身玄色暗纹的便袍,几乎与身上的夜色融为一体。
他坐了很久,久到露水浸湿了石栏。
背影挺首如松,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绝。
殿下……又在那里了!
看着太子的身影,李言想不通,这身影为什么看着让人这么难受,甚至觉出些‘可怜’的意味。
毒也解了,太子妃人选也有了着落,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为什么殿下不开心。
顾御衡突然抬头看了看月亮,他有什么资格难过呢?
那日母后说出“太子妃的人选,本宫再三考虑,相府千金陆婉倾,实乃上上之选”时,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如同在复述一道政令:“儿臣,谨遵母后懿旨。”
干脆得甚至连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只是觉得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之后,母后徐徐道来,条分缕析,如同在棋盘上落子。
他离得很近,却没怎么认真听。
但也记得了不少,比如母后口中的‘门第’、‘仪容才德’、 ‘陛下春秋渐高’、‘皇弟心思浮动’、 ‘助你定鼎乾坤’、‘位极人臣、深得圣心’、‘无与伦比的威望与号召力’、‘基石’……
这些他怎会不懂?母后又怎会不知他其实都懂?
但母后又当着他的面分析了一遍。
他知道,那是母后在加固他心中那无形的枷锁。
他看着月亮,抬手捂了捂心口,感觉心头那片被权谋冻结的荒芜之地又漫延了一些……
次日,一大早。
季无忧顶着熊猫眼刚打开门,便见到了顾知修。
晨光熹微,柔和地洒在门口站着的人身上。
一身簇新的月白云纹锦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玉冠束起,衬得那张脸越发耀眼。
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灿烂的笑容,眼神亮晶晶的,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季无忧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夜没睡好,出现了幻觉!
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神清气爽的贵公子真的是昨晚那个崩溃大哭、蛮横无理、尴尬绝望的顾世子?
“季无忧,”顾知修的声音清朗明快,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那个……你帮我再见一次陆小姐可好?”
这带着点雀跃的语气,熟稔得仿佛昨天他们只是愉快地吃了顿饭。
季无忧:……
她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她以后便是太子妃了,我把香囊还给她。”他的语气里还带点兴奋。
晨风拂过季无忧的脸颊。
昨晚的一切,像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昨天晚上的那个在她颈侧……那个的人,难道是她臆想出来的?
等等!他说什么?
太子妃?!!
“你说什么?”季无忧的刚睡醒的声音嘶哑得变了调,她猛地抬头 。
“皇后娘娘亲口点的太子妃!懿旨己经下了!”
季无忧感觉整个人被炸在了原地,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瞬间缠绕住心脏。
混乱的思绪如同被惊扰的蜂群,嗡嗡作响。
一个个诡异的念头接二连三地蹿了出来。
那个……分明将一颗少女芳心,尽数系在顾知修身上的陆婉倾!怎么会是太子妃?!
她呆愣良久后,终于想通了。
是陆婉倾的价值!
是她背后的丞相府!是她父亲在朝堂上的分量!
这分量,于太子而言,是稳固东宫、震慑西方的基石!
所以,她成了太子妃!她不得不成为太子妃!
她突然想到太子上次跟自己说“你不适合擎王府时”,条理清晰分析缘由的模样。
她根本对擎王府毫无想法,故而当时半点没往心里搁。
太子那句“顾知修的婚姻,绝非儿女情长,而是关乎擎王府存续的利益衡量!”
她现在一瞬间对这句话有了具体的理解!
只不过,主角不是顾知修,而是亲口说出这句话的太子和顾婉倾。
太子当时说出这句话时,一定是早给自己的婚姻,备好冷冰冰的心理防线了吧?
再看顾知修,他不难过!不仅不难过,甚至……隐隐透着一种诡异的兴奋!
他此刻那眉梢眼角飞扬的神采,那毫不掩饰的轻松愉悦,哪里有一星半点被夺了心上人该有的失魂落魄、痛苦不甘?
为什么?是根本对陆婉倾没有半分情意,还是知道己成定局后的果断放手?或者是见异思迁后的无所谓?无论是哪一种,如此凉薄之人,都配不上陆婉倾的一番心意!
管他是年少轻狂或玩世不恭,此人,配不上陆婉倾!
至于她那可笑的一百两黄金的酬劳,就去它的吧!
季无忧一时百感交集!
愤怒、失望、悲哀、荒谬,还有一丝悲凉……无数种情绪在她胸腔里剧烈地冲撞、撕扯!
“行!”她呯地一声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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