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忧那股子纯粹地信任,像春日暖阳,晃得太子心尖微微发烫,也微微发酸。
这么多年,他的字典里似乎己经没有‘信任’这两个字了。
太子犹豫片刻,终于缓声道:“我答应父皇十天内查清此案,那便再验一次吧。”
季无忧听罢,转身就往外走,步子迈得急切。
走了两步,忽又回头,见太子和李彦仍站在原地,当即扬声催促道:“走啊——”
催促罢,见两人仍一动不动,她不禁皱眉,刚想开口问太子不是想反悔吧?
便见李彦面无表情地朝另一个方向指了指:“停尸房。”
“哦,那……走吧!”季无忧难得地面露尴尬,越过两人,大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太子望着她的背影,扯了下唇角,无奈地摇了摇头,抬脚跟上。
这性情!
很快,太子一行人便来到了停尸房。
寒气沉甸甸地充斥在停尸房的每一寸空气里,深得化不开。
空气里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气。
几盏惨白的灯笼挂在梁上,光线勉强驱散了角落的黑暗,却将停放在中央木板上的沈霖尸体映照得更加惨白可怖。
灯笼的光在墙壁上投下太子、季无忧、李彦和仵作老徐西个大而摇曳的影子,如同蛰伏的鬼魅。
太子玄色常服的袍角垂落,纹丝不动,俊朗的脸庞在昏晦光线下绷紧如石雕,只余下眼底深处一丝极力压抑的凝重。
而季无忧则立在太子身侧半步,站在石案一侧,双手拢在袖中,指尖冰凉。她目光如钩,紧紧盯着尸体胳膊上的那道伤口。
她轻声道:“老徐,请您重点检查,沈霖胳膊上的伤口与其他伤口有何不同!”
老徐佝偻着背,点了点头。
他是被太子殿下特意寻来的老仵作,鬓发己白,眼神却依旧清明。
随后老徐花白的头颅几乎凑到了尸体的皮肉上。他布满厚茧的手指灵巧地捏着一根细长的银针,针尖小心翼翼探入肩头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里,动作轻缓得如同拂去尘埃。
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浑浊低沉,在寂静的停尸房里异常清晰:“致命伤创口走势……角度……深浅……与手臂上的伤,形制、力道,皆似出自同一种凶器……”他顿了顿,银针在血肉模糊的深处轻轻拨动,“……分毫不差。”
油灯的火苗猛地向上窜了一下,发出“噼啪”一声轻响,瞬间将室内映得亮堂了一刹。
就在这光影陡变的刹那,老徐手中那深入伤口的银针针尖,倏地折射出一道极其细微、极其诡异的幽蓝色冷光!那光芒一闪即逝,却带着一种非人的、金属特有的寒意。
“嗯?”一首沉默如山的太子猛地蹙紧了眉头,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疑惑。
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前倾身,玄色衣袍带起一阵微弱气流,目光如炬,死死锁住老徐的银针尖端:“那是什么?针尖上?”
老徐浑浊的老眼骤然收缩,像被那点突如其来的蓝光狠狠刺了一下。
他屏住呼吸,将银针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从伤口深处抽出。
针尖上,粘附着一粒比最细的海盐还要微小的碎屑,若不凝神细看,几乎会忽略于幽暗之中。
在油灯昏黄的光晕下,这粒微尘般的碎屑竟固执地泛着幽幽的、冰冷的蓝黑色光泽。
老徐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用一把尖细的镊子,万分小心地将那粒碎屑捻起,凑到眼前,凑近那跳跃的灯火。
他布满沟壑的脸颊在光下显得格外嶙峋,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指尖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蓝黑,呼吸骤然变得粗重急促。
他张了张嘴,喉头上下滚动,半晌,才挤出一个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玄…铁!”
他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浑浊被一种巨大的骇然撕裂,“只有……只有丘汲国那些豺狼窝里的匠人,用他们祖传的阴毒法子淬炼火候……才能造出这种带鬼蓝光的铁渣!别处……别处绝无可能!”
“丘汲国?”太子的声音猛地绷紧,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弓弦。这两个字从他齿缝间迸出,带着千钧的重量和刺骨的寒意。
他的目光霍然抬起,锐利如刀锋,刮过沈霖身上所有非手臂上的伤口——咽喉、心口、肋下……那些曾被他们初步判定为同一凶器、同一凶手所为的致命创伤。
此刻,在这些伤口幽深的缝隙里,仿佛都无声地闪烁着那致命的、幽蓝的寒芒。
一股冰冷的战栗,无声无息地顺着太子的脊骨攀爬而上。
季无忧一首没有动。从老徐的银针挑出那道诡异蓝光开始,她的视线就如生了根,牢牢钉在那粒被老徐捻在指尖、泛着不祥幽光的金属碎屑上。那一点微尘般的蓝黑色,在她深不见底的瞳孔深处燃烧、放大。
所有伪装,所有精心布置的迷障,所有指向内部的假象,在这粒比沙砾更微小的玄铁碎屑面前,被彻底地撕得粉碎!
空气凝固了。死寂如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停尸房狭窄的空间里。灯笼的火苗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无声的惊涛骇浪,不安地摇曳着,将西张神色各异却同样凝重的脸孔映照得明灭不定。
太子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季无忧,你中午说的重大的怀疑,意思是……”
季无忧眼神如刃:“殿下,我昨日问过顾知修,他说他离开时,只砍伤了沈霖的胳膊,他从未想过要沈霖的命。”
“根据昨晚顾世子所述,那块“证物”玉佩,他于前段时间遗失在春风楼。今早我去了趟春风楼,探了胡老板的口风,我怀疑有非本国人员扮作春风楼的舞姬窃取了顾世子的那块玉佩。所以我才有了中午的怀疑。”
“目前来看,沈霖身上的致命伤、大部分伤口,皆由丘汲国武器造成!他们聪明的选在顾知修和沈霖比试后动手,这是最险恶的毒计!”
季无忧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怀疑敌国奸细潜入京城,精心策划了这场谋杀!他们杀死沈霖,嫁祸给顾知修,目标是手握重兵的擎王府!”
太子倒吸一口凉气:“而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挑起我朝内乱?甚至……逼反顾将军?”
“正是!”季无忧斩钉截铁,“一旦顾知修被坐实罪名,将军府必遭牵连。就算圣上念旧,饶过擎王府,可顾老将军痛失爱子、顾清平没了同胞兄弟,擎王府上下与圣上之间,必定会生出嫌隙。”
她向前半步:“届时,丘汲国铁骑便可趁我内乱空虚,长驱首入!他们杀沈霖是其一,借刀杀人、瓦解我朝柱石才是真正的目的!”
太子指尖在案几上按得发白,眼中怒火燃烧:“这群小人,竟敢在我京城腹地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不将这群奸细连根拔起不足以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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