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男寡女”，王放心里惨然一笑，顺手从冰箱里面拿出一瓶啤酒回到自己的次卧。
心里默算口袋里的票子，只剩1080元。
王放左手揉太阳穴，右手拉开啤酒拉环。
房租明年元旦到期，现在暂时不用考虑，但今年房租是别人垫付的，钱还是要还，24000元。
所以现在负债19.4万元，脑壳疼。
现在屋里还住着一位债主，一个没有具体金额的债主，脑壳疼。
最近几天肯定不能跑车赚钱，要照顾债主，脑壳疼。
拿起啤酒猛灌一口，从外向内的凉，从上到下的凉。
从舌尖凉到喉管，再从脊椎窜上后脑，这种寒意王放再熟悉不过，就像一年前刘薇决然消失在雨夜里，雨水浸透衣裳渗进骨髓的凉。
刘薇是江城本地人，她爸爸刘青山是个小官。
王放以前是一家人像摄影公司老板兼摄影师，刘薇是平面模特，两人经常合作一来二去就成为朋友。
疫情爆发初期，两人因密接被隔离在同一家酒店。朝夕相处从熟悉到心动，解封后就去民政局登记结婚。
三年又一年，王放从小老板变成网约车司机，刘薇从少女变成前妻。
滨江花园1201房，80平米的空间，每个角落都留下两人酣畅淋漓的记忆。
他做饭，她洗菜。
他洗衣，她晾衣。
他看书，她练瑜伽。
他打游戏，她追剧。
他拍照，她当模特。
他弹吉他，她跟着清哼。
他对窗发呆，她陪着发呆。
他数米桶里的大米，她在旁边捣乱。
他三年跌落谷底，她三年默默陪伴。
三年又一年，他们签字离婚。
疫情结束后的第一年，他变成前夫，她变成前妻。
再也找不回那个陪着一起数大米的傻姑娘。
王放拿起啤酒瓶，缓步走到窗前。眼神穿过如绸般黑夜，落在滨江花园方向。
滨江花园和这里仅一江之隔。
此刻……
滨江花园1201房里，化妆镜前的女人穿着蕾丝花边睡衣，两条大长腿半隐在睡衣之下。
微卷发丝散铺在香肩，左手撑头，右手摆弄几颗白色米粒。
一颗晶莹泪珠缓缓滑过挺首的鼻梁，悬在鼻头处。
“咚咚咚咚……”
门口传来焦躁的敲门声和男子气急败坏的叫喊声。
“薇薇，一年了！一年你还是不让我进这个屋。好，好，好，我现在就去问问你爸，问他是怎么教育你的？”
女人肩头一颤，悬着的泪珠掉在桌子上，包裹住两颗白色米粒。
女人趴在桌子上，右手紧紧握住这几颗米粒，无声哭泣。
……
“叮…叮…”
王放手机响起，屏幕上一条微信未读消息。
初夏：“小放哥哥，这么久都不给我发信息，你是不是想死？”
张初夏，另一个债主，垫付房租的债主。也是前妻刘薇的闺蜜，更是好兄弟张海洋的亲妹妹。
“没有不给你发信息，今天确实太忙了。”王放摸摸鼻头胡扯道。
初夏：“你跑个网约车忙什么哟，等红绿灯的时间都能发一条。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嘻嘻，时间都是挤出来，像那个什么一样，你懂得。”后面跟着两个害羞的表情。
“你可别给我提红绿灯，一说到红绿灯就头疼。”
初夏：“能让小放哥头疼的事，那就是能让我开心的事。快说出来，让本小姐乐呵乐呵。”
“你真是毫无人性…话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王放想转移话题。
初夏：“别想跑题！什么时候回来要你管？哼…快说…”
“好吧，我今天开车出事了。”
初夏：“啊！你没受伤吧？我给你打视频吧。”
片刻，远在万里之外的张初夏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打着哈欠，应该是刚睡醒。乱糟糟的头发依旧掩饰不住她白皙脸颊的柔美。
“小放哥哥，你没受伤吧？快给我检查一下。”张初夏撅着小嘴。
“没事没事。检查就算了吧，我都脱衣服准备睡觉了。”
张初夏这妮子就喜欢瞎扯。
“快点！”张初夏杏眼圆瞪。
王放只好配合把手机随便晃了一圈。
“没事就好，吓死我了。你看你多久没刮胡子了，整个人一副衰样。看你身边没一个女人真不行。”初夏一副说教的口吻。
王放白了一眼，“少操心我。你在国外还习惯吗？什么时候回来？”
张初夏：“不习惯又怎么样呢？我家那个老头子真是服了，非要把我丢这么远，害得我一个人在外可怜巴巴。都不能吃到小放哥哥做的菜了，哼，死老头子。”
“你爸也是为你好，不想你荒废青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王放无语道。
“是是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嘻嘻，只要某人想我回来我立马就偷跑回来。”初夏浅浅笑道，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
“没有某人，你还是好好学习吧。我要睡觉了，拜拜。”王放有些招架不住，赶紧挂断视频。
“喂……”张初夏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微信发来一排敲头的表情。
经历张初夏这妮子的捣乱，王放心里反而没那么沉重，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酒窝。
王放没再理会，随即打开了一个叫“天天大百丽”的跑车群聊。（“大百丽”是跑车行话，大单的意思。）
“兄弟们，今天行情怎么样？”
“不行哦，现在才搞300。”
“不好搞，不好搞，早点回家洗洗睡哦。”
“那你赶紧回家，把单子留给我们跑。”
“人丑想的挺美。”
“咦，王哥今天一天没冒泡了。”
“不会是被富婆看上了，不跑车了吧。”
“富婆要看上，也是我啊。”
“别满嘴跑火车，赶紧问问你王哥啥情况。”
“哎呀，今天倒霉啊，跑了个负数，脑壳疼。”王放赶紧回复。
“王哥，展开说说。”
“今天早上走神不小心撞倒一个人，在医院忙活了一天。”王放回复。
“人没什么是吧？还是注意一点。”
“对方好说话吗？没有狮子大开口吧？”
“还好，别人没有多说什么。今天只是交了医药费，其他的费用还没谈，脑壳疼哦。”王放回复。
“王哥，你今天是不是没有喝烤废（咖啡）啊？所以走神。”
“滚犊子，和咖啡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就是想事情去了。”王放哭笑不得。
“王哥，反正有事就给我们说，我们帮你。对了，过几天大家聚聚呗，小烧烤怎么样？”
这个群只有西个人，大家每天一起跑车、聊天。从天上飞的，到海里游的，从华夏上下五千年，到国内外宇宙中，什么都聊。
还好有这几个人的吹牛打屁，王放才过得不那么难熬。
王放放下手机，一口气喝光啤酒，顺手把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燃的香烟塞进空啤酒罐里。
早上咖啡，晚上啤酒。
咖啡是为了清醒，啤酒是为了沉醉。
矛盾的逻辑，矛盾的世界，狗血的人生。
王放死死盯着天花板，感受寒风从窗口灌入，带来淡淡鱼腥味，是长江的味道。
王放愈发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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