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吹动着“関東煮”的布幡，发出细微的“哗啦”声响，像是为这寂静的摊位奏响了唯一的背景音。
壇浩辉端着茶杯的手，在林煜那句“我可以帮你”落下后，停滞在半空。他没有立刻看向林煜，而是垂下眼帘，视线落在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上，那蒸腾的水汽模糊了他脸上的神情。几秒钟，或许更久。
空气中的暖意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默冻结，连带着食物的香气也变得稀薄。
壇浩辉的眼角，确实如林煜所预料的那般，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那是一种极细微的、几乎要融入夜色阴影的肌肉反应，若非林煜一首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他，恐怕根本无法捕捉。
杀意。
林煜从那细微的颤动中，解读出了这两个字。
这家伙，因为自己触碰到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禁区，动了杀心。
即便如此，林煜依旧稳稳地坐在那里，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不过是随口一提的寻常问候。
她知道，对付壇浩辉这种人，退缩和示弱是最愚蠢的选择。你越是表现得游刃有余，深不可测，他反而会越发忌惮。
终于，壇浩辉将茶杯轻轻放回桌面，杯底与木质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重新聚焦在林煜脸上，里面没有了先前的嘲弄，也没有预想中的暴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底发毛。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寒意，像是冬日里结在屋檐下的冰棱。林煜没有首接回答，而是施施然站起身，拍了拍自己JK制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壇sir，跟我来。”
她率先转身，朝着巷子更深处，那片霓虹灯光无法完全照亮的阴影走去。
壇浩辉没有立刻跟上，他静静地坐在原位，注视着林煜那不算高大，却在此刻显得异常从容的背影。几秒后，他才缓缓起身，将几张纸币压在摊主的碗下，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小巷的尽头是一片被废弃的狭小空地，堆放着一些建筑垃圾和蒙尘的旧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铁锈气息。月光被高耸的楼宇切割得支离破碎，只有几缕惨淡的光线勉强洒落下来。
林煜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跟上来的壇浩辉。
“在你决定是否要对我‘日行一善’之前，我想，有必要让你看一样东西。”林煜的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但眼神却很认真。
壇浩辉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林煜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念。
下一刻，在她身旁的空气中，一团柔和的淡紫色光芒凭空浮现，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光芒之中，一个家猫大小的的、毛茸茸的紫色生物逐渐显现。
它长着一对小巧的彩虹色翅膀，此刻正有些无力地耷拉着，两只短短的爪子捧着一个……明显是游戏机的东西，屏幕上还在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点和像素小人。一对异色的眼瞳，一只温润如琥珀状，一只澄澈似紫水晶，正茫然地眨了眨。
“阿煜？搞定了吗？我这正打到boss战呢，这傻鸟boss的弹幕也太……”
自称“飞飞”的契约兽话说到一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围的气氛不太对劲，以及……多了一个散发着生人气息的陌生男性。
游戏机屏幕的光芒映在它毛茸茸的脸上，让它那副“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的懵逼表情显得格外清晰。
飞飞僵住了，小翅膀尴尬地扑腾了两下，然后手忙脚乱地想把游戏机关掉，结果越急越乱，反而按到了暂停键，屏幕上一个巨大的“PAUSE”字样格外醒目。
“呃……晚上好？”飞飞用它那带着点奶气的音色，干巴巴地朝着壇浩辉打了个招呼，声音里透着一股浓浓的社死气息。
饶是壇浩辉这种见惯了各种血腥场面和诡异事件，甚至亲手制造过无数惨案的“杀人警察官”，在看到这么一个……长着翅膀、捧着游戏机、还会说话的紫色猫咪状不明生物，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也着实是愣住了。
他那万年不变的冷峻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林煜差点笑出声的动作。
壇浩辉，这个刚才还散发着凛冽杀气的男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两小步。
那动作，带着一种面对未知事物时，最本能的警惕和疏离。
“你……”壇浩辉的视线在林煜和漂浮在她肩旁的飞飞之间来回扫视，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艰涩，“……到底是什么人？”
“噗嗤。”林煜终于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她向前迈了两步，刚好弥补了壇浩辉后退的距离，笑眯眯地看着他：“壇sir，你这退后的动作是认真的嘛？我可是大大滴良民啊！”
她刻意拖长了“大大滴”三个字的尾音，配合着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蛋，显得格外滑稽。
“我不是都说了嘛，我是来保护你的。”林煜摊了摊手，一脸的真诚，“至于这个嘛……”她指了指还在努力装死的飞飞，“我的……嗯，吉祥物？宠物？差不多啦。”
飞飞闻言，默默地用小爪子捂住了脸，一副没眼看的表情。自家这宿主，关键时刻能不能靠点谱啊！
壇浩辉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显然无法将眼前这个自称“大大滴良民”的少女，和她那个会打游戏的“吉祥物”，与任何他认知中的正常事物联系起来。莉可丽丝覆灭的真相他清楚，眼前这个少女绝对不是什么DA的残党。那么，她的身份，她的目的，她所知道的那些关于自己的秘密……一切都笼罩在更深的迷雾之中。
“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些事？”壇浩辉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冷静，但眼神中的探究意味却更加浓厚，“关于我，关于……我的友人。”
“这个嘛，说来话长。”林煜眨了眨眼，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而且，壇sir，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你，又为什么……有自信说能帮你吗？”
她向前凑近了一些，少女身上淡淡的、类似某种花香的清新气息，混合着夜风的微凉，轻轻拂过壇浩辉的鼻尖。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它不能轻易告诉别人呀。”林煜的嘴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除非……你愿意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来交换这些情报。”
壇浩辉沉默地注视着她，巷子里的光线很暗，林煜看不清他此刻完整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那如同实质般的审视目光。
良久，他才轻轻地“呵”了一声，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思考。
最终，壇浩辉耸了耸肩，那股萦绕在他周身的紧绷感似乎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我对你的‘帮助’不感兴趣。”他平淡地陈述，“我走的路，不需要旁人插手。”
“是吗？”林煜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不过……”壇浩辉话锋一转，侧过身，朝着巷子的另一端，那片更深沉的黑暗努了努嘴，“如果你真的想掺和我的事情，并且对我那些‘秘密’那么感兴趣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夜风吹起他西装风衣的衣角，猎猎作响。“那就跟我来吧。”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巷中扩散开来，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去一个……能让你更‘了解’我的地方。”
说完，他便迈开长腿，率先朝着那片黑暗走去。他的背影很快融入了浓稠的夜色，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林煜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身边终于把游戏机关掉，正好奇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飞飞。
“阿煜，这家伙……感觉好危险啊。”飞飞小声嘀咕，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而且他刚才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珍稀食材……”
“安啦安啦，”林煜拍了拍飞飞的小脑袋，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越危险，才越刺激，不是吗？”
更何况，她的【超脱者盟约】，似乎己经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壇浩辉，这个融合了忧郁与疯癫，行走在正邪边缘的男人，无疑是一个极具挑战性，也极具价值的潜在“队友”。
“走吧，飞飞，让我们去看看，这位‘杀人警察官’先生，究竟要带我们去什么龙潭虎穴。”
林煜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除了霉味和铁锈味，似乎还隐隐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她不再犹豫，迈步跟上了壇浩辉的步伐，娇小的身影同样消失在小巷深处的黑暗之中。
飞飞认命地叹了口气，小翅膀一振，化作一道淡紫色的流光，追上了林煜，重新在她肩头显现。
一人一宠，就这样，踏入了一片未知的领域。
巷子外城市的喧嚣似乎被隔绝开来，越往里走，光线越发黯淡，周围的建筑也变得愈发破败。墙壁上布满了涂鸦，有些图案狰狞可怖，有些则是一些意义不明的符号。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似乎也随着他们的深入而逐渐清晰起来，混杂着垃圾腐败的酸臭、廉价香烟的刺鼻以及某种……野兽巢穴般的腥臊。
偶尔能听到从紧闭的门窗后传来压抑的争吵、不明意义的浪笑，或是重物落地的闷响。路边蜷缩着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用混浊的眼神警惕地打量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这里，是东京繁华霓虹灯光下的阴影，是秩序与法律难以触及的角落，是罪恶滋生的温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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