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新换过蜡烛的琉璃宫灯,在波斯地毯上流淌着七彩的虹霓。
暖阁内,核桃酥的甜香混合着安神草药的气息,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小心翼翼的安宁。
阿元像只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小猫,西仰八叉地躺在厚实的羊毛毡子上,小肚皮圆滚滚地鼓起。
他打了个小小的饱嗝,小嘴边上还沾着金黄的酥皮碎屑,乌溜溜的大眼睛半眯着,望着天花板上琉璃灯折射出的迷离光晕,小脚丫快活地一晃一晃。
“福伯……”阿元的声音带着吃饱后的慵懒和一丝撒娇,“阿元困困了……想听故事……要听小蚂蚁搬家的新故事……”
福伯正佝偻着背,小心翼翼地收拾着白瓷碟子和散落的酥皮碎屑。听到阿元的话,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好,好,福伯给小少爷讲。讲小蚂蚁搬了一座大山那么大的核桃酥……”老人枯瘦的手拿起一块干净的湿毛巾,想给阿元擦擦小油嘴。
就在这时,暖阁厚重的雕花木门被轻轻叩响。
“大帅。”是周勉刻意压低、却难掩凝重的声音。
福伯动作一顿,浑浊的老眼瞬间闪过一丝警觉。他放下毛巾,快步走到门边,将门拉开一道缝隙。
顾沉舟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外,玄色戎装的冷硬线条在晨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位穿着整洁灰色长衫、戴着金丝边眼镜、提着黑色皮箱的中年男子——是帅府特聘的军医,陈先生。陈先生神情肃穆,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专注。
福伯心头一紧,立刻明白了来意。他无声地侧身让开,浑浊的目光担忧地投向毡子上那两个小小的身影。
顾沉舟迈步走入暖阁,锃亮的军靴踏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毡子上懒洋洋的阿元,最后落在蜷坐在阿元旁边、正小口啜着福伯递过来的温水的小豆子身上。
小豆子在顾沉舟和陈军医进来的瞬间,小小的身体就下意识地绷紧了。捧着水杯的手微微颤抖,清澈的琉璃眸子里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紧张和深埋的恐惧。他下意识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着,试图遮掩自己的不安。
“小豆子少爷,”陈军医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感,他放下皮箱,走到小豆子面前,微微俯身,“大帅关心你的身体,让我再给你看看,昨夜有没有伤着哪里?尤其是……”
他的目光落在小豆子后颈被衣领遮掩的位置,意有所指,“……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没有……”小豆子的声音细若蚊蝇,头垂得更低了,小小的身体往阿元身边缩了缩。
“小豆子乖,陈伯伯看看就不痛啦!”阿元一骨碌从毡子上爬起来,像只护崽的小母鸡,张开小胳膊挡在小豆子身前,小脸满是认真。
他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在陈军医的皮箱和爹冷硬的戎装上来回打转,似乎完全没意识到气氛的凝重,“爹!陈伯伯的箱箱里是不是有甜甜的药糖?”
顾沉舟没有回答阿元天真的问题。他高大的身影沉默地矗立在一旁,如同一座冷硬的山峰,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他看着陈军医。
陈军医会意,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扶住小豆子单薄的肩膀,让他微微转过身。
小豆子身体僵硬如石,清澈的眼底充满了抗拒和恐惧,小手下意识地揪紧了衣领。
“小豆子少爷,别怕。”陈军医的声音放得更柔, “只是看看,很快就好。”
他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将小豆子后颈的衣领向下翻开。
暖阁内瞬间安静下来。连阿元都似乎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严肃气氛,停止了追问,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有些不安地看着。
衣领缓缓褪下。小豆子那纤细脆弱的颈项暴露在晨光中。后颈下方,靠近衣领边缘的肌肤上,那个淡粉色的五瓣樱花烙印,清晰地显露出来。
烙印本身似乎并无太大变化,依旧是那抹淡粉,边缘清晰。但细看之下,那五片花瓣的脉络深处,仿佛比昨日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般流转的淡蓝色微光,若不仔细分辨,几乎难以察觉。
陈军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从皮箱里取出一个特制的、带有复杂镜片和导线的放大镜组,动作极其小心地将镜片对准了那枚烙印。镜片后,他的眼神专注得如同在解读最精密的密码。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流淌。阿元看看一脸严肃的陈伯伯,又看看抿着嘴唇、小脸紧绷的小豆子,最后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沉默如山、却莫名让人心安的爹。
他小小的身体挪了挪,紧挨着小豆子坐下,伸出小胖手,悄悄握住了小豆子冰凉的小手。
小豆子感受到阿元掌心传来的温热和力量,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丝,但清澈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地毯上的花纹,不敢抬头。
陈军医缓缓移开放大镜,神情凝重得如同凝结的寒霜。
他沉吟片刻,从皮箱里取出一个极其精巧的、如同怀表般的仪器,仪器表面布满细密的刻度盘和指示灯。
他极其小心地将仪器的金属探针,轻轻悬停在距离小豆子后颈烙印约一寸的位置,没有首接触碰。
探针尖端亮起一点极其微弱的蓝光。
“嘀……嘀嘀……”仪器内部传来极其轻微、断断续续的电子蜂鸣声,如同垂死的心脏在挣扎跳动。
仪器中央一个细小的指针,极其微弱地、不规律地左右摆动了几下,幅度极小。
陈军医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关闭仪器,抬头看向顾沉舟,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凝重。
“大帅……”陈军医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面对未知的敬畏,“这印记……绝非简单的烙印!它……它像是一个极其精密的……生物能量接收与转化装置!昨夜那瞬间的反噬能量,并非偶然爆发!这印记深处……似乎嵌入了某种……微型的、与人体神经深度耦合的……能量回路!”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词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它更像是一把……钥匙!一把被强行植入血肉、与宿主生命体征深度绑定的……生物密钥!刚才那微弱的生物电反应……像是……像是在接收或回应某种极其遥远、极其微弱的外部指令信号!虽然信号强度极低,几乎无法捕捉,但……它确实存在!”
钥匙?生物密钥?接收外部指令信号?
顾沉舟周身的气息瞬间降至冰点!深邃的眼眸如同万载寒潭,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
他冰冷的目光死死钉在小豆子后颈那枚看似无害的粉色樱花上,仿佛要将其彻底洞穿!
小豆子虽然听不懂那些复杂的词汇,但“钥匙”、“绑定”、“指令信号”这些字眼,如同冰冷的毒蛇,狠狠咬噬着他脆弱的心防。巨大的恐惧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席卷全身!
他小小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清澈的琉璃眸子里瞬间蓄满了惊骇欲绝的泪水!他猛地挣脱阿元的手,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后颈,仿佛要将那可怕的“钥匙”抠出来!
“不……不是!不是钥匙!痛!好痛!”小豆子发出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嘶喊,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往阿元身后拼命躲藏。
“小豆子!”阿元被小豆子剧烈的反应吓坏了,又急又怕,小脸煞白。他不懂什么钥匙信号,但他知道小豆子害怕,在喊痛!
他像只愤怒的小狮子,猛地张开小胳膊,再次死死挡在小豆子身前,对着陈军医和顾沉舟的方向,带着哭腔尖声喊叫:
“坏伯伯!坏爹爹!不准看小豆子!不准弄痛小豆子!阿元……阿元打你们!”
他挥舞着小拳头,虽然毫无威胁,却充满了不顾一切的保护欲。
福伯的心都揪成了一团,枯瘦的手紧紧攥着衣角,老泪在眼眶里打转。
“够了。”顾沉舟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寒冰炸裂,瞬间冻结了暖阁内濒临失控的情绪。
他冰冷的视线扫过陈军医,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封存所有记录。今日之事,不得外泄一字。”
“是!”陈军医肃然应道,迅速收起仪器和放大镜,动作利落。
顾沉舟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两个小小的身影上。阿元依旧像只炸毛的小兽,张开手臂护着小豆子,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写满了倔强的保护。
小豆子蜷缩在阿元身后,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双手死死捂着后颈,清澈的眼睛里只剩下巨大的恐惧和茫然。
那眼神,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进顾沉舟的心脏。
他沉默着,高大的身影在原地伫立了片刻。然后,他缓缓抬起那只戴着雪白手套的手,却不是指向小豆子,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意味,轻轻落在阿元毛茸茸的发顶。
“带他下去。”顾沉舟的声音低沉沙哑,是对福伯说的,目光却依旧锁在阿元那双写满愤怒和委屈的大眼睛上。
福伯如蒙大赦,连忙上前,枯瘦的手带着无尽的怜惜,轻轻去拉小豆子颤抖的小手:“小豆子少爷,乖,跟福伯去喝点安神汤……不怕了,不怕了……”
小豆子如同受惊的小鹿,任由福伯牵着,小小的身体依旧抖得厉害,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依旧挡在前面、像只小门神般的阿元,泪水无声滑落。
阿元看着小豆子被福伯带走,紧绷的小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他吸了吸鼻子,小脸上还挂着泪痕,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未消的余怒和委屈,仰着小脸望向顾沉舟:“爹坏!欺负小豆子!”
顾沉舟没有回应阿元的控诉。他收回了落在阿元发顶的手。那只骨节分明、戴着雪白手套的手,缓缓探入戎装内侧的口袋。
阿元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带着孩子特有的好奇,暂时忘了刚才的愤怒。
只见顾沉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不是枪,也不是冰冷的仪器。
而是一个小小的、用彩色油纸包裹得方方正正、还系着漂亮金色丝带的……点心盒?
点心盒不大,只有巴掌大小,包装异常精致。油纸上印着繁复的樱花纹样,金色的丝带在晨光下闪闪发光。
顾沉舟将这个与一身戎装格格不入的、散发着甜蜜气息的小盒子,极其生涩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姿势,递到了阿元面前。
阿元乌溜溜的大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小嘴张成了“O”型,刚才的愤怒和委屈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取代!他看看那漂亮的点心盒,又看看爹那张依旧冷硬、却似乎没那么吓人的脸,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雀跃。
“给……给阿元的?”阿元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巨大的欢喜,小胖手犹豫地伸出去,想碰又不敢碰。
“嗯。”顾沉舟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冰寒。
阿元立刻像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藏,小胖手一把将那个小小的点心盒紧紧抱在怀里!他小脸放光,兴奋得在原地蹦跳起来:“哇!爹给阿元礼物!是点心!好漂亮的盒子!”
他迫不及待地开始拆那金色的丝带,小嘴叽叽喳喳:“里面是什么?是糖糖吗?还是小饼干?阿元猜是小饼干!阿元要分给小豆子吃!小豆子吃了就不怕啦!”
暖阁内,沉重的氛围似乎被这个小小的、散发着甜蜜气息的礼物悄然打破。陈军医早己无声退下。福伯牵着小豆子离开的回廊里,隐约传来老人低哑的安抚声。
顾沉舟高大的身影依旧矗立着,冰冷的目光落在阿元兴奋拆礼物的动作上,再缓缓移向门口的方向——那里,福伯牵着小豆子消失的回廊尽头。
他缓缓抬起那只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指尖无意识地捻动了一下。
手套下,掌心靠近腕骨处那片微红的灼痕,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阿元那温热“呼呼”带来的奇异麻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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