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法医中心。
罗婕戴着护目镜，正对着超净工作台，小心翼翼地操作着移液枪。
她将从王春华办公室搜出的，那支无标签深蓝色注射笔中的残留液体，滴入精密的分析仪器中。
她身边的工作台上，还放着那个同样无标签的深蓝色小药瓶，以及从养老院仓库冰柜里搜出的另外几支同款注射笔。
“罗老师，”助手小陈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报告。
声音还带着一丝激动，“王春华办公室药瓶残留液体成分分析出来了！
就是Lispro胰岛素！
而且浓度还是市售常规浓度的三倍！纯度极高，不是正规药厂出品！”
罗婕摘掉护目镜，接过报告扫了一眼，眼神冰冷：
“三倍浓度，难怪微量注射就能诱发心源性猝死。
稀释溶剂成分含有非法添加的强效促渗剂，加速吸收，缩短起效时间。
真是……‘匠心独运’的杀人工具。”
她拿起那支注射笔，对着灯光观察笔帽接口处细微的磨损痕迹。
“笔帽接口有反复拔插的痕迹，内部弹簧结构特殊，能精准控制微量注射剂量。定制货。”
她放下笔，看向小陈，“另外几支呢？”
“成分一致，都是超高浓度Lispro！”小陈肯定道，“冰柜温度设定在2-8℃，符合胰岛素储存要求。这根本就是个小型‘毒药库’！”
罗婕的目光落在旁边那份从王春华抽屉里搜出的诡异账本上。
“‘A型营养补充剂’、‘B型特护费’，康健咨询公司……”
她修长的手指划过那些代号和金额，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一瓶‘营养补充剂’卖五千？一次‘特护’收费三万？
王院长这夕阳红养老院，副业搞得比主业还火爆啊。
就是这‘保健品’的副作用，有点大。”
她拿起内线电话：“江大队长，你‘打包’送来的‘毒虫毒药’，初步‘鉴赏’完毕。
成分报告和‘价目表’都在这儿了。康健咨询公司查得怎么样了？”
市局审讯室。
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王春华坐在审讯椅上，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蜡像。
无论江离骁问什么，她都只有一句话：“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他们逼我的……”
“‘他们’是谁？”
江离骁身体前倾，目光如炬，“‘康健咨询公司’是谁在运作？
谁给你提供的这些‘特制保健品’？谁指使你给老人注射这些毒药？！”
王春华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仿佛提到那个名字就会招来灭顶之灾。
“不能说……真的不能说……他们会杀了我……杀了我全家……”
她猛地摇头，泪水混着鼻涕流下来，声音嘶哑绝望。
江离骁烦躁地耙了耙头发。
王春华的心理防线像被水泥浇灌过，恐惧压倒了求生欲。
他换了个方向：“张桂芳是怎么发现你的秘密的？是因为那团‘毛线’？”
听到“毛线”，王春华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神剧烈闪烁了一下，但随即又归于死寂。
“毛线……什么毛线……我不知道……她老糊涂了……记错了……”
“记错了？”
江离骁冷笑，拿出李国富的询问笔录复印件，指着其中一段，“李大爷可记得很清楚！
张桂芳跟他抱怨过，说她的毛线团里，被人塞了‘怪东西’。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怕她发现你藏在毛线团里的东西，才对她下了杀手？！”
王春华死死咬住嘴唇，咬得渗出血丝，依旧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敲响，小李探进头来，对江离骁使了个眼色，晃了晃手里的一个证物袋。
江离骁立刻起身走出去。
小李压低声音：“头儿！这是李大爷的女儿送来的！
说是收拾她爸东西时，在衣柜最底下一个旧毛线袋里发现的。
李大爷神志清醒时塞进去的，说很重要！”
证物袋里，是一小团颜色暗淡的旧毛线，毛线中间，裹着一个微型U盘。
还有一个折叠起来的泛黄小纸片。
江离骁眼神一亮。
他立刻将U盘插入带来的笔记本电脑。
U盘没有密码，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点开，是几份扫描文件。
“夕阳红养老院药品异常领用记录（部分）”
“康健咨询公司’打款凭证。”
“王春华与‘康健’联系人短信记录。”
“……疑似药物试验老人名单。”
最后一份名单上，赫然列着七八个名字，后面标注着入住时间、基础疾病、以及……
“处理方式”：自然死亡、突发心衰、意外跌倒……
张桂芳的名字，就在其中。
标注着：“疑察觉账目问题，处理方式：心源性猝死（特供A型）”。
而联系人一栏，只有一个代号：“K先生”。
江离骁的心沉了下去。
这果然是一个系统性的犯罪。
王春华只是前台执行者，背后还有更大的黑手！
他展开那张泛黄的小纸片。
上面是李国富老人歪歪扭扭，却极其用力写下的几行字：
【桂芳给我的，她说毛线里有鬼。
K先生是制药的。
穿白大褂，戴眼镜，左手表带是金色的。
来过院里几次，和王院长在办公室说话，声音很低。
我偷听到……说什么‘效果不错’、‘可以加大剂量’、‘名单上的人尽快处理’……我怕……桂芳死了……下一个可能是我……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抓住他们！】
金色的表带。
制药的K先生。
加大剂量，尽快处理名单上的人……
江离骁猛地攥紧了拳头。
李国富老人，是在用生命传递这份情报。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审讯室，将那张写着“K先生”特征和“尽快处理”的纸片复印件，啪地一声拍在王春华面前的桌子上。
“王春华！”
江离骁的声音如同寒冰炸裂，带着雷霆般的怒意，“看看这个！‘K先生’！穿白大褂，戴眼镜，左手金色表带。
制药的‘效果不错’，‘加大剂量’，‘尽快处理名单上的人’？！
张桂芳就是因为上了这个‘处理名单’才死的。
李国富也是，下一个是谁？！你吗？！”
他指着名单上张桂芳的名字和“特供A型”的标注：“‘特供A型’是什么？就是你那些蓝色毒药吧？！
康健咨询公司就是‘K先生’的壳？
说！‘K先生’到底是谁？他在哪？！”
王春华看着那张纸，看着上面熟悉的代号和冷酷的“处理”字眼，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她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她猛地扑到桌子上，发出嚎哭：
“是他！是康健制药的研发副总！康德明！
是他！都是他指使的！药也是他提供的！
名单是他定的！钱也是他分的！他说……
他说这些老人反正也活不久了……
废物利用……帮他们测试新药效果……还能给养老院创收……一举两得。
我……我鬼迷心窍……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救救我……救救我……他会杀了我的……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市局刑侦大队，办公室。
江离骁将审讯突破和王春华崩溃供述的情况快速通报给罗婕。
“康德明……康健制药的研发副总……”
罗婕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带着一丝冰冷的了然，“难怪能搞到超高浓度的实验性胰岛素和非法添加剂。
废物利用……测试新药……真是‘高效’又‘环保’的商业逻辑。”这种败类也该活着啊？
她顿了顿，然后补充“另外，你送来的那几份名单上其他‘自然死亡’老人的生物样本复检申请批下来了。
我亲自做。
重点筛查胰岛素及其他异常药物代谢物，如果王春华和康德明的‘业务’范围不止夕阳红……”
“明白！”
江离骁眼神发狠，“我这就申请对康德明的逮捕令和搜查令！
康健制药的研发中心、实验室，一个都别想跑我倒要看看，这位‘K先生’的金色表带，能不能帮他跑出法网。”
“金色表带跑不了，”罗婕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不过，江大队长，你身上那混合了香水、咖啡、二手烟还有审讯室绝望气息的‘复合型入味’。
倒是很有‘跑’出市局，独立成味的趋势。
建议你行动前，先去法医中心‘深度清洁’一下，免得把嫌疑人熏晕了，影响审讯效果。”
江离骁：“……”
他下意识闻了闻自己，然后一脸嫌弃。
“罗大法医，你这‘深度清洁’，该不会又是福尔马林浴吧？
我这败家子的皮，可经不起那么‘保鲜’。”
“放心，”罗婕的声音带着点恶劣的笑意，“这次给你换‘新品’。
高浓度消毒液配去离子水，保证‘去味’又‘杀菌’。
可比福尔马林‘温和’多了，最多……让你皮肤紧致一点。”
江离骁：“……我选择自然风干！走了！
抓‘金表带’去！”
他挂了电话，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大步流星地冲出办公室。
夕阳红养老院的黑暗被撕开了一角。
一家知名制药企业的高管，利用养老院的弱势老人，进行着惨无人道的非法药物试验和谋杀。
康德明……
金表带的“K先生”。
这场“消失的养老院”背后的真正导演，终于要浮出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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