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桌上，气氛微妙得如同绷紧的弦。顾羡坐在苏寒颜对面，沉默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朴素得与苏寒颜面前那份摆盘精致、分量恰到好处、搭配着牛油果和烟熏三文鱼的班尼迪克蛋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一边斯文地咀嚼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西周。确认附近几桌的人都在专注自己的交谈或食物，没人留意他们这个角落的暗流涌动后，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顾羡放下勺子，拿起纸巾轻轻擦了擦嘴角。他微微向前倾身，隔着餐桌上精致的插花，目光迎向苏寒颜那双始终没什么温度、如同冰封湖面的眸子。
前世，这样的眼神足以让他心头发怵，下意识地退缩。但现在，不一样了。心底那点残存的畏惧早己被前世的绝望和今生的清醒碾碎。他不再惧怕她的审视，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静的试探。
“寒颜姐，”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公事公办的商量口吻，“综艺录制期间，我们……还是尽量减少私下见面吧？”
苏寒颜正慢条斯理地用银质小勺搅动着面前一杯醇厚的豆浆，动作优雅。闻言，她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抬起眼皮，深潭般的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他，红唇轻启：“什么意思？” 语调平淡，听不出情绪。
顾羡心里忍不住腹诽：什么意思？字面意思难道很难懂吗？他脸上却依旧维持着温顺的表情，甚至更加谨慎地用手半掩着嘴，身体又向前凑近了些许，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仿佛在为对方着想的、难以启齿的暗示：
“那……要是每天都见面，” 他顿了顿，眼神飘忽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羞赧和为难，“身体……也会受不了的啊！”
他这句话，表面上是在说频繁的亲密接触对身体消耗大，更深层的意思，则是委婉地提出保持距离的要求，将他们的关系严格限定在“交易”层面，避免不必要的牵扯和麻烦。
然而，这话听在苏寒颜耳中，却瞬间点燃了她心头那簇从昨晚就未曾熄灭、反而越烧越旺的邪火！
顾羡怎么回事？！
一进了这个综艺，他就变得“左右逢源”起来了？昨天被同组的小花当众搂着肩膀哭，今天早上又被那个魏轻语当众“邀请”，现在居然还敢跟她提什么“身体受不了”？言下之意是嫌她索取无度？还是……在暗示她阻碍了他和其他人“发展”？
苏寒颜捏着银勺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胸腔里那股无名火混合着一种被冒犯的、尖锐的刺痛感，猛地窜起！她几乎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闷又疼。一股强烈的、想要质问甚至……想要将他牢牢禁锢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冲动，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动作极其轻微，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紧绷感。她强迫自己松开紧攥的手指，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冰冷质问死死压回喉咙深处。目光掠过顾羡那张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疏离的脸，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昨晚他背对着自己沉睡的模样，以及那些梦境里他炽热依恋的眼神……
巨大的反差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失控感。
就在顾羡以为她会像前世无数次那样，用一句冰冷的反问（“你在跟我谈条件？”）或者一个轻蔑的眼神让他无地自容时——
苏寒颜端起那杯豆浆，凑近唇边，极其缓慢地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时，她的脸上己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情绪翻涌只是顾羡的错觉。
她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顾羡脸上，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红唇轻启，清晰无比地吐出两个字：
“可以。”
顾羡的呼吸猛地一滞！
可以？！
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提出这个要求，与其说是真的指望她能同意，不如说是一种试探，一种宣告——宣告他今生不会再像前世那样毫无底线地顺从。他甚至己经做好了迎接她冰冷怒火的准备，准备好了用沉默来应对她的质问。
前世，无论他提出什么微小的要求，哪怕是合理的休息时间，苏寒颜的反应永远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冰冷的反问。然后，结局总是以他的尴尬、委屈和最终的妥协收场。他早己习惯了在苏寒颜面前收起所有的自我和想法。
而现在，她居然说……可以？！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道惊雷，在他自以为坚固的心防上狠狠劈开了一道裂缝！那种感觉，不是欣喜，而是一种巨大的、颠覆性的荒谬感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妙的失落？
她竟然……如此轻易地就答应了？
是因为觉得他无足轻重，所以连“管教”都懒得费心了吗？
还是……别的什么他无法理解的原因？
顾羡怔怔地看着苏寒颜。她说完那两个字后，便不再看他，仿佛刚才只是答应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请求。她重新拿起刀叉，姿态优雅地切割着盘中的食物，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那句轻飘飘却又石破天惊的“可以”还在顾羡耳边回荡，搅得他心神不宁。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扒拉完盘子里剩下的食物，感觉味同嚼蜡。他放下餐具，用餐巾擦了擦嘴，动作有些僵硬地站起身。
“苏老师，我……我先去排练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目光匆匆掠过苏寒颜依旧平静无波的脸。
苏寒颜正端起豆浆杯，闻言只是极其冷淡地从鼻腔里“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顾羡如蒙大赦，立刻转身，脚步带着点逃离的意味，快步离开了那张弥漫着无形压力的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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