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章 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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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章 获奖

 

闪光灯如同失控的银河,疯狂倾泻在顾羡身上。他站在舞台中央,水晶吊灯的光瀑落在他肩头,将手中那座沉甸甸的、象征年度电视剧最高荣誉的“金翎奖”最佳男主角奖杯,映照得流光溢彩。台下是黑压压的人头和无数双狂热注视的眼睛,掌声、欢呼声、快门疯狂按动的咔哒声,汇成一股震耳欲聋的洪流,几乎要将这富丽堂皇的颁奖大厅穹顶掀翻。

“顾羡!顾羡!看这边!”

“顾老师!谈谈获奖感受!”

“这边!顾老师!”

他微微侧过脸,线条流畅完美的下颌线在强光下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鼻梁高挺,眼眸深邃,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这张被无数媒体誉为“建模级神颜”的脸,此刻带着恰到好处的、无懈可击的微笑。镁光灯在他眼中爆开细碎的光点,他从容地举起奖杯,向台下致意,低沉悦耳的嗓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字字清晰,充满感激与谦逊。

然而,无人窥见的角落,他插在笔挺西裤口袋里的左手,正死死攥着一只冰冷的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甚至有些颤抖。借着微微侧身回应记者呼喊的间隙,他的视线再一次,几乎是带着一种自虐般的焦灼,飞快地扫过西裤口袋上方那点微不可察的布料凸起——第27次。从接过奖杯,站定在这个聚光灯汇聚的焦点开始,他就在数。

屏幕依旧一片死寂的漆黑。没有新消息提示的微光,没有震动。仿佛与这个喧嚣鼎沸的世界彻底隔绝。

苏寒颜。

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在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反复扎刺。无论此刻的荣耀多么耀眼,无论周围的声浪多么汹涌,都无法填补那个名字带来的巨大空洞和冰冷。

十年了。

他的人生并非没有高光时刻。大学毕业典礼,他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站在台上发言,目光在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中一遍遍搜寻,最终只看到一片模糊的光影。她答应了会来,却连一个敷衍的“临时有事”的短信都没有。

他二十五岁生日,包下顶层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璀璨的夜景。精心准备的蛋糕,空置的主位。手机里只有一条助理转发的、冷冰冰的、格式化的祝福短信,署名“苏寒颜工作室”。

他主演的第一部电视剧收视破纪录的庆功宴,他醉眼朦胧地握着手机,一遍遍刷新,首到屏幕彻底暗下去。没有她的声音,没有她的身影。

一次又一次的承诺,一次又一次的缺席。像一场漫长的凌迟。

而今晚,他站在了职业演员所能想象的、最耀眼的巅峰。金翎奖视帝。他终于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一点分量,不再是那个需要仰她鼻息、籍籍无名的穷学生。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在她偶尔垂怜的目光里汲取一点可怜温度的影子。

该转正了。

西装内侧贴近心口的口袋里,一个小小的丝绒方盒,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隔着昂贵的羊绒面料和衬衫,烫着他的皮肤。铂金的指环,镶嵌着他能负担得起的最纯净的钻石。那是他耗尽片酬积蓄,小心翼翼挑选的“未来”。他忐忑地、甚至带着一丝卑微的幻想:当她看到这座奖杯,看到他终于站到了足够与她比肩(至少是看起来比肩)的高度,她冰冷的心,会不会为他打开哪怕一丝缝隙?

他会单膝跪地,捧上这枚戒指,告诉她:苏寒颜,我不想再做你的情人了。做我的妻子。

这个念头让他指尖的颤抖蔓延到了全身。巨大的期待和更巨大的恐惧交织着,几乎要将他撕裂。她会答应吗?她会像此刻一样,连一个眼神、一句回复都吝啬给予吗?还是…会有一丝动容?

顾羡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贵宾席最前方那个预留的、视野绝佳却始终空置的位置。苏寒颜的专属座位。今夜,如同过去的无数个重要场合一样,空着。也许她甚至没有坐在家里,通过首播看他一眼的兴致。

心口那块被丝绒盒子烫着的地方,瞬间被一种更刺骨的寒意覆盖。

记者们的问题还在连珠炮似的抛来,关于角色塑造,关于获奖心情,关于未来规划。顾羡保持着无可挑剔的微笑,滴水不漏地回答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带着他自己才能感受到的僵硬和麻木。

苏寒颜。

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遥不可及的高度。十六岁,一部晦涩的文艺片,让她一鸣惊人,摘下影后桂冠,成为最年轻的神话。此后十余年,她如同行走在云端的神祇,奖杯拿到手软,不到三十岁便完成了影后大满贯的壮举,将国内外所有顶级电影奖项尽收囊中。

追在她身后的男人,名字连起来足以撼动半个世界的经济版图。顶级奢侈品牌捧着全球代言人的合约,像供奉神谕般跪求她垂青。她不需要对任何人谄媚,不需要向任何规则低头。她的骄傲,她的冰冷,是她用绝对实力铸就的王座,无人能撼动,也无人敢置喙。

这样的人,当年为何偏偏选择了他?

一个刚刚踏入大学校门、青涩得像棵豆芽菜的学生。贫穷,家徒西壁,身后还拖着父亲赌博欠下的、如同无底洞般的巨额债务。未来?那时的他,眼前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黑暗。

他至今记得那个改变命运的雨夜。他被讨债的逼得走投无路,在路边发着廉价的传单,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一辆失控的轿车冲向失魂落魄、站在马路中央的她。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冲了过去,将她推开。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摔倒在地,手肘膝盖擦破,火辣辣地疼。

泥泞中,他抬起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了那双眼睛。像寒潭最深处的冰晶,清冽、锐利,带着一种审视万物的疏离感。雨水打湿了她海藻般的长发,有几缕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得拒人千里。

她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劫后余生的感激,只有一种…近乎评估的冷静。

“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比雨水更冷。

“顾…顾羡。”

“你需要多少钱?”

他愣住了,下意识报出一个让他窒息的天文数字。

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那只是一串无关紧要的数字。然后,她递过来一张名片,边缘锋利,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和头衔,只有一个烫银的名字和一行电话号码。

“明天下午三点,到这个地址找我。”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没有道谢,没有询问他的伤势。她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从此,他成了苏寒颜唯一的、公开承认的情人。

是的,公开承认。这在当时掀起了滔天巨浪。无数媒体和好事者都在探究,这个除了脸一无所有的穷学生,凭什么?苏寒颜面对所有质疑,只在一次被追问得烦了时,对着镜头,用她那惯有的、能冻伤人的清冷语调说:“图个清净,省得别人再费心思。”

轻飘飘一句话,堵住了所有悠悠之口。也像一把无形的锁,将顾羡牢牢钉在了“挡箭牌”、“工具人”的位置上。

最初,顾羡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只是她用来隔绝狂蜂浪蝶的、一件稍微好看些的工具。他小心翼翼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安静,本分,从不逾矩。他住进了她提供的豪华公寓,穿着她安排的高定服装,账户里定期会收到一笔足以让他瞠目结舌的“生活费”,也彻底覆盖了那笔曾经压垮他全家的债务。

物质上,她给予了他从前无法想象的一切。但情感上,她吝啬得像一个守财奴。

她极少对他笑。大多数时候,她只是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摆设。偶尔,在她疲惫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时,在他安静地坐在角落看书时,顾羡会捕捉到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

那目光停留的时间总是很短,快得像错觉。里面似乎藏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专注?或者仅仅是,一点点的不同?

就是这些转瞬即逝的、无法确定的目光,像冰层下透出的微弱光线,给了顾羡一丝不切实际的妄想。或许…或许她对自己,终究是有些不同的?否则,以她的身份地位,为何偏偏选中了他?为何只有他一个?为何要公开?

这妄想如同黑暗中的藤蔓,在他心底悄然滋生,缠绕,日渐茁壮。他用六年的时间,小心翼翼地收集着那一点点微弱的、可能是错觉的温度,将它们当作燃料,喂养着自己日益膨胀的期待和爱意。他努力变得更好,更优秀,拼命地演戏,抓住每一个机会往上爬,只为了有朝一日,能真正配得上站在她身边,而不是仅仅作为一个被“包养”的情人。

他渴望转正。渴望成为能光明正大拥有她的男人。渴望融化她心中的坚冰。

今夜,他捧着这座象征巅峰的奖杯,西装内袋里藏着那枚滚烫的戒指,站在了离她似乎最近的位置。可掌心的汗意冰冷黏腻,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巨大的不安和恐慌。

苏寒颜冰冷的心,会为他打开一次吗?

哪怕只是一条缝隙?

哪怕只是一句迟来的“恭喜”?

手机屏幕依旧漆黑一片,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无声地吞噬着他所有微弱的希冀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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