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寒烬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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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寒烬藏锋

 

永昼城的更鼓敲过三响时,朱烬在雪地里爬出了第七十三步。

右肩胛骨上的烙印像一块烧红的铁,每一次摩擦都让她的视线发黑。身后的血迹己经凝成冰晶,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她死死咬着嘴唇,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这是今夜第三次咬破同一个地方。

"不能停..."她在心里默念,指甲抠进冻土,"停下来就会死..."

破庙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那是积善巷最破败的城隍庙,香火断绝多年,连乞丐都不愿栖身。朱烬用膝盖顶着尖锐的碎石往前挪,粗布裤腿早己磨破,皮肉翻开的地方结着冰碴。

就在她即将触及庙门时,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朱烬瞬间僵住。她像具尸体般平贴在雪地上,连呼吸都停滞。马蹄声由远及近,火把的光亮刺破雪幕——是镇国公府的私兵!那些玄衣女子举着的火把上,睚眦兽首徽记在火光中狰狞可怖。

"再搜一遍城南!"领头的女子厉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朱烬的瞳孔紧缩。她认得这个声音——是林豹,那个亲手将长刀捅进母亲腹中的刽子手。右肩的烙印突然灼痛难忍,那是钱嬷嬷用周绮罗的蛇形烙铁留下的"礼物"。

马蹄声渐渐远去。朱烬又等了三十个心跳,才继续向破庙爬去。庙门早己腐朽,她蜷缩在倒塌的神像后,终于允许自己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神像后的阴影里,突然伸出一只枯瘦的手。

朱烬浑身绷紧,左手攥住那半截焦黑的刀柄。那只手却颤抖着摊开掌心——上面用炭灰画着一个小小的朱家徽记!

"!"她猛地抬头,对上一双浑浊含泪的眼睛。是哑姑!老妇人脖颈上那道为保护她而留下的疤痕,在月光下狰狞如蜈蚣。

哑姑急促地比划着手势:食指抵唇(安静),双手交叉护胸(危险),最后指向庙外(有人搜查)。她佝偻着从怀中取出油纸包时,粗布衣袖滑落,露出手臂上新鲜的鞭痕——显然是逃出火场时受的伤。

油纸包里,半块冻硬的馍馍旁,静静躺着那枚"忠勇校尉朱"的铜印。

朱烬的指尖刚触到铜印,记忆便如潮水涌来。母亲在灯下擦拭印章的样子,姐姐偷按在家书上的朱砂印...铜印边缘割破她掌心,血珠滴在雪地上,像极了大火那夜飞溅的血。

哑姑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粗糙的指尖在掌心急速划写。横、竖、撇——是"密"字!老仆参加过朱家祖宅修缮,知道那条通向南渠的废弃密道。

"现在不能走。"朱烬用气音说,同时比划着城门手势,"必有埋伏。"

哑姑急得眼眶发红,突然撕下一片衣角,蘸着雪水在地上写:"南岭"——那是母亲旧部驻地。但朱烬摇头,她太清楚林家的手段。那些私兵会严查所有十二岁左右的女孩,更何况...

她摸了摸肩上的烙印。这个标记会让她无所遁形。

老仆的眼泪砸在雪地上,融出一个个小坑。她突然解开衣襟,从贴身处取出个发黑的铁盒——朱家祖传的伤药,能掩盖烙印。但她在朱烬掌心写出的代价让少女瞳孔骤缩:"子时,万蚁噬心"。

朱烬却笑了。她蘸着自己的血,在哑姑手心一笔一划地写:"痛,才能记住。"

第三夜,搜查的脚步声终于逼近破庙。

哑姑一把将朱烬塞进神像腹部的空洞,自己抓起扫帚佝偻着背。腐朽的木门被踹开时,寒风卷着雪花灌入庙内。

"搜。"

这个冷硬的声音让朱烬浑身紧绷。不是林豹那种嚣张的吼叫,而是像刀锋划过冰面的质感。透过缝隙,她看见三个玄衣男子——不同于镇国公府私兵的装束,这些人腰间佩刀柄上缠着金线,胸口绣着小小的龙纹。

皇城司密探!

为首的男子身形修长,黑色面巾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他在庙内缓步走动,靴底踩在积灰的地面上,几乎不发出声音。当他在神像前停下时,朱烬能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

男子突然俯身,从地上拾起什么——是一滴未完全凝固的血!朱烬的呼吸停滞了。她看见那人的指尖轻捻血迹,面巾下的轮廓似乎皱了皱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

"镇国公府别院走水了!"庙外有人大喊。

密探们对视一眼,迅速撤离。但那个首领临走前,突然回头望了一眼神像的方向。月光照在他的眼睛上,朱烬看清了那双眼——琥珀色的瞳孔,边缘泛着诡异的浅金,像极了她在边关见过的鹰隼。

"萧执。"哑姑在灰土上划出颤抖的字迹,"女皇的...影卫统领。"

朱烬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她记住了这个名字,也记住了那双能割开黑暗的眼睛。

高烧是在后半夜袭来的。

伤口感染让朱烬浑身滚烫,意识模糊。恍惚间,她看见母亲站在火海里对她微笑,看见姐姐从血泊中伸出手,看见钱嬷嬷举着烙铁狞笑...

"阿娘...阿姐..."她在梦呓中挣扎,冷汗浸透衣衫。

哑姑用雪水浸湿布条,一遍遍擦拭她滚烫的额头。老仆的手比划得又快又急,却被朱烬一把握住。

"我要进宫。"她声音嘶哑,眼里却烧着诡异的平静,"去她们最想不到的地方。"

月光从残破的屋顶漏下来,照在她解开染血布条的肩上。那个蛇形烙印狰狞可怖,边缘己经化脓。朱烬将母亲的铜印按在伤口上,鲜血顺着篆文凹槽流淌。

"以血为契。"她盯着皇城的方向,一字一顿,"我要让林照月亲眼看着——"

"她珍视的一切,是怎么被自己的血染红的。"

哑姑的眼泪砸在地上。老仆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某种散发着苦涩气味的黑色药膏。

"这是..."

哑姑比划着解释:这是朱家祖传的伤药,能掩盖烙印。但代价是——每日子时都会剧痛难忍,如同万蚁噬心。

朱烬笑了。她任由老仆将药膏涂在烙印上,感受着刺骨的寒意渗入伤口。"痛才好,"她轻声说,"痛才能记住。"

一个月后,永昼城南门。

皇榜前挤满衣衫褴褛的少女。登记的小吏打着哈欠,笔尖在名册上懒洋洋地滑动:"名字?"

"沈灼。"

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十分瘦小,破棉袄裹得严实,脸上抹着灶灰。

"沈水的沈,灼烧的灼。"

小吏瞥了眼递来的玉牌——南岭守军遗孤,倒是符合才女选拔的条件。他蘸了蘸墨,正要落笔,远处突然传来骚动。

街角处,玄衣影卫正在盘查路人。为首的男子身形挺拔如松,正是萧执。

朱烬——如今的沈灼——低头整了整衣领,恰好露出脖颈上那块用哑姑的药膏伪装成的"胎记"。当萧执的目光扫过人群时,她正像个真正的贫苦少年那样,畏缩地蜷着肩膀。

但没人看见,她藏在袖中的左手正死死攥着那半截刀柄。更没人知道,她的舌尖正抵着上颚,无声地重复着三个名字:

林巍······林照月······周绮罗

皇城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沈灼眯起眼睛,仿佛己经看见自己站在那高高的宫墙上,俯视着脚下这片即将被鲜血浸染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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