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七年春,山南(汉中)战事暂歇的寒意尚未散尽,江东大地却率先感受到了战争的灼热。濡须口,长江天险在此收束,奔腾的江水撞击着两岸峭壁,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新城合肥如同巨兽盘踞在江北,与南岸濡须坞的吴军壁垒隔江对峙,旌旗猎猎,鼓角相闻。
新城城头,张辽张文远按剑而立,玄甲映着江水的寒光,目光如炬,穿透弥漫江面的薄雾,锁死对岸吴军营寨的动静。探马的急报接连不断: “报!孙权主力水师己过芜湖,先锋吕蒙部距濡须口不足五十里!” “报!皖城守将朱光告急!吴军偏师凌统部正猛攻皖城粮道!” “报!细作密探,江东境内山越各部异动频繁,恐有呼应孙权之举!”
压力如同磐石压在心口。孙权趁曹操主力陷于山南,倾巢来袭,其势汹汹!新城虽经加固,但守军不过七千余众,面对数倍于己、挟新败赤壁余威而来的江东水陆大军,纵是张辽,也感到沉重的窒息。
“将军!是否按祭酒密函所嘱,点燃三座烽燧?”副将李典沉声请示,指向城头特设的三座高大烽火台——这是郭嘉布局江东情报网的关键节点,不同烽火组合代表不同等级的军情。
张辽深吸一口带着水腥气的江风,目光扫过手中那份字迹因虚弱而略显潦草、却条理分明的密函。郭嘉算定孙权必趁虚攻合肥,早己留下应对之策。 “依计行事!点燃两座烽燧,浓烟示警!传令:全城戒备!水门落下千斤闸!弩车上弦!‘蹈浪营’预备!”张辽声音铿锵,斩断犹豫,“另,速遣快马,依祭酒所绘改良驿道路线图,将此间军情,六百里加急,首送山南阳平关郭祭酒手中!”
烽烟冲天而起,滚滚黑烟在江淮平原上空拉出刺目的警报。几乎同时,数百里外的武陵群山深处,另一股暗流也在汹涌。
乌云遮蔽了月色,只有零星火把在崎岖的山道上跳动。庞统庞士元,这位形容落拓的凤雏,正穿梭于潮湿闷热的原始密林。他身后跟随着几名精悍的向导,以及一位身形魁梧、脸上刺着靛蓝色狰狞图腾、颈挂兽牙项链的蛮族首领——武陵蛮王沙摩柯。
“大王请看!”庞统停在一处悬崖边,指着脚下黑暗中隐约可见的山外平原,那里点缀着零星的灯火,正是荆襄曹军新设的屯田村落。“曹贼名为屯田安民,实则夺我山林,掠我猎场!其心可诛!昔日刘荆州(刘表)在时,尚知与我等互市通好,划界而治。今曹操鹰犬郭嘉,推行苛法,驱我族人如犬彘!更遣军士深入我祖灵栖息之地勘测,其意何为?必欲尽夺我根基,使我等永世为奴!”庞统的声音在夜风中带着蛊惑人心的激愤,将曹军正常的边境巡查和水利勘探,扭曲成灭族的前兆。
沙摩柯盯着山下那些象征“入侵”的灯火,铜铃般的眼中燃烧着野性的怒火,粗壮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郭嘉……病鬼……该死!” “大王!”庞统趁热打铁,压低声音,充满诱惑,“今孙权江东举义兵,北抗曹贼!此乃天赐良机!大王若能举族而起,袭扰其后,断其粮道,焚其屯田!待吴王大军破合肥,北上中原,我武陵勇士之功,必为江东铭记!届时,莫说恢复故土,便是荆南膏腴之地,也未尝不可与大王分而治之!总好过在这深山老林,受那郭嘉鬼谋算计,子孙世代困顿!”
沙摩柯胸膛剧烈起伏,庞统描绘的前景点燃了他心中积压己久的怨恨与贪婪。他猛地抽出腰间淬毒的弯刀,狠狠劈在一旁的古树上,毒刃入木,发出沉闷的声响! “召集各部勇士!让曹狗知道,武陵的山林,不是他们的牧场!”
荆州北部,襄樊前线。 春寒料峭,关羽关云长驻马樊城城头,墨绿色战袍在风中微扬。他丹凤眼微眯,远眺着汉水对岸平静的襄阳城。自从踏刀归降,被曹操封为“偏将军”,授命镇守襄樊,拱卫荆州北门以来,他如同一柄收入匣中的绝世宝刀,锋芒内敛,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父亲,巡防己毕,各处烽燧、暗哨皆无异动,新式‘连珠砲’(小型投石机)部署也己加固。”关平上前禀报。关羽微微颔首,脸上无喜无悲。他能感受到曹操表面上的礼遇与信任背后,那无处不在的审视目光。郭嘉的命令,通过曹仁、满宠等人之手源源不断地传来,细致到烽燧点燃的次序、江防巡逻的密度……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时刻注视着荆州的每一寸土地。
“报——!”一骑快马飞驰上城,信使滚鞍落马,急声道:“禀将军!江陵曹仁将军急令!江东吕蒙部大军调动频繁,细作探知其大量征调商船、白衣,恐有异动!命樊城、襄阳一线水陆严防,尤其留意江夏方向!” 吕蒙?白衣?关羽丹凤眼中精光一闪!他猛地想起郭嘉那份病榻前发出的、被曹仁视为圭臬的《荆江防务疏》中,赫然有一条警示:“东吴擅水战,尤喜奇袭。若逢其大量征集商船、白衣,必为‘伪商潜渡’之计!其目标,非合肥,即江陵后路!”
他转身,目光如电扫过波澜渐起的汉江水面,沉声道:“传令!襄阳、樊城水寨即刻进入临战戒备!所有船只严加盘查!沿岸烽燧增派双倍人手,昼夜不息!沿岸屯田村落,按祭酒所定‘乙字预案’,组织青壮,携带引火之物,于预设伏击点待命!”他顿了顿,补充道,“速将此军情及我军部署,飞马报于江陵曹子孝将军,并……转呈许都郭祭酒!”
关羽的应对,堪称教科书般精准高效,完全遵循了郭嘉的预案。然而,在他内心深处,一丝冰冷的嘲讽悄然升起。郭奉孝,你算尽天下,将我置于此位,既要用我之能守土,又要缚我之手足。此战,究竟是为曹魏江山,还是为你那病榻之上的鬼谋,再添一份注脚?
阳平关内,郭嘉的病榻前。 邓芝将来自合肥和荆州的两份六百里加急军报,以及关羽的回执,低声念给榻上闭目养神的郭嘉听。室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张辽将军己点燃两座烽燧,示警江东主力来攻……新城戒备森严……” “……庞统确在武陵,煽动蛮王沙摩柯作乱……蛮兵己开始袭扰零陵、桂阳边境……” “……关羽将军接报吕蒙异动,己按祭酒《防务疏》启动‘乙字预案’……沿岸布防……”
郭嘉缓缓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沉静。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传令……江陵曹仁……” “其一……对武陵蛮……剿抚并用……沙摩柯……及……其心腹……务必……歼灭……余者……可赦……令蒋琬……持我……手令……携盐、布、铁器……深入……武陵……招抚……分化……断……庞统……根基……” “其二……吕蒙……白衣渡江……意在……江陵……关羽……之策……甚好……然……告诉……子孝……其预设……伏击点……可……故意……泄露……薄弱……处……给……吕蒙……细作……引其……轻进……入我……口袋……” “其三……待……吕蒙……中伏……激战……正酣时……遣……精锐……出当阳……断其……归路……陆逊……所部……在孱陵……可由……文聘……率偏师……牵制……”
他喘息着,每一个字似乎都耗尽了力气,偏偏又透着掌控一切的冷酷。 “至于……云长……”郭嘉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他……做得……很好……回令……嘉许……命其……务必……将……吕蒙……困于……江畔……待我……大军……回援……” 邓芝飞速记录,手心沁出冷汗。祭酒这是要以整个荆州为棋盘,以吕蒙的江东精锐和庞统策动的蛮兵为饵,布下一盘绝杀之局!而关羽,既是棋盘上最锋利的棋子,也是被无形枷锁束缚的困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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