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昭的睫毛颤了颤。
她跪在青石板上，掌心的水晶还留着余温。
周围的空气像浸了冰水，静得能听见自己脉搏的跳动。
A型林昭昭碎裂时的尖叫还在耳膜上嗡嗡作响，可抬眼望去，地宫只剩他们几个——白渊倚着裂开的石壁，指尖沾着蓝鳞似的光屑；李墨珩的绣春刀斜插在脚边，刀身上凝着血珠；阿竹缩在墙角，怀里的怀表还在“滴答”。
“醒了？”白渊的声音像浸了霜。
林昭昭低头。
水晶表面浮起细密的纹路，像血管，又像某种她熟悉的代码。
指尖刚触到纹路，一阵刺痛顺着神经窜上来，她听见有人在哭——是原主？
是A型？
还是更遥远的，某个被时间碾碎的自己？
“意识核心连上主系统了。”白渊走过来，靴底碾碎几片碎钟，“往后你会听见她们的声音。所有被归墟钟困过的，被时间线淘汰的，都会在你脑子里说话。”
阿竹扑过来攥住她手腕：“姑娘你手凉得跟冰碴子似的！”
李墨珩弯腰拾起绣春刀，刀鞘磕在青石上发出闷响：“先回尚忆使府。”
回程的马车里，林昭昭靠着软枕闭着眼。
阿竹攥着暖炉往她怀里塞，楚清歌的银针在她腕间悬着，却被她轻轻推开。
她不是病了，是脑子里有团乱麻——有时是原主躲在梅树后抽噎的声音，有时是陌生女子念着“归墟钟第三重机关”，最清晰的一次，她看见自己站在现代实验室，对着裂了缝的数据板喊：“快切断电源！”
“姑娘？”阿竹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林昭昭睁开眼，发现自己攥着半页纸，上面歪歪扭扭记着：“戌时三刻，听见‘小心青铜镜’；亥时初，看见穿月白襦裙的女人站在井边。”
是她自己写的？她什么时候动的笔？
第二日晌午，阿竹端着药碗撞开房门时，林昭昭正对着铜镜发怔。
镜里的她眼角有泪，可她明明没哭。
“楚医正来了！”阿竹把药碗往桌上一放，“奴婢瞧着不对，昨儿夜里您说梦话，喊什么‘数据链’‘时间锚点’，奴婢害怕……”
楚清歌的银针在林昭昭额前一点。
“奇了。”她捻着银针后退半步，“脉象平稳得像春溪，可体内有团乱流——像……像好多人挤在一副皮囊里说话。”
林昭昭扯了扯嘴角：“这是我该头疼的，不是你。”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马蹄声。
李墨珩掀帘进来时，身上还带着风，腰间的绣春刀撞在门框上，“当”的一声。
“皇帝病了。”他解下披风搭在椅背上，“近三日总在梦里喊‘归墟钟复活’，太医院说他神魂不稳。更麻烦的是——”他顿了顿，“朝上有人说你是妖女转世，借归墟钟夺舍。”
阿竹“啊”了一声，药碗差点摔在地上。
林昭昭把记梦的纸页收进妆匣：“你是来劝我避风头的？”
“是。”李墨珩的手指叩了叩桌角，“皇后余党还盯着你，再加上这些谣言……”
“若我真不是我。”林昭昭打断他，“总得弄清楚我是谁。”
李墨珩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突然伸手把她鬓边乱发别到耳后：“那我陪你查。”
深夜，林昭昭靠在床头翻记录。
烛火忽明忽暗，纸页上的字迹在跳动——“井边女子穿月白襦裙，与原主衣物同款”“青铜镜出现在三次幻视里，镜面有云雷纹”“御书房《古今异器录》提过‘镜可引魂’”。
她的指尖停在最后一行。
窗外起风了，吹得妆匣里的铜镜“咔嗒”轻响。
林昭昭抬头，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脸——是个穿玄色官服的男人，正指着她身后说：“那面镜子，藏着归墟钟的共鸣点。”
她猛地转身。
身后空无一人。
铜镜却在这时泛起涟漪，像有什么东西，正隔着镜面，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
林昭昭的心绪不由得一紧。
妆匣里的铜镜又在响，与古籍里“云雷纹共鸣时震颤如蝉翼”的描述分毫不差。
她扯下腕间银镯砸开妆匣锁，镜面映出她泛青的眼尾——这是连续三夜没合眼的代价。
案头《古今异器录》翻到折角页。
“镜为引，魂为媒，同频者可破时间茧。”她抄起铜烛台砸向铜镜边缘，碎渣飞溅时，镜面突然泛起幽蓝波纹。
“嗡——”
信息流顺着指尖窜进脑子。
她踉跄撞翻椅子，听见有人在喊，声音像浸在温水里：“我在等你回来……”
“林姑娘！”
门被撞开的刹那，林昭昭差点把铜镜砸过去。
江允缩着脖子闪进门，怀里的信笺被攥得发皱：“我、我翻了父亲的旧箱子，里面有封信……”他抖着手展开纸页，墨迹在烛火下泛着褐黄，“写着‘当林昭昭听见另一个自己时，就是命运重启之时’。”
林昭昭的呼吸顿住。
落款日期是“大宁三十三年西月初七”——正是她穿越前一天。
“这不可能。”她捏着信纸的手在抖，“我穿越前根本不认识你父亲。”
“我爹是归墟教的前守钟人。”江允喉结动了动，“他临死前说，所有时间线里，只有你能听懂镜中声。”
铜镜突然剧烈震颤。
林昭昭甩开江允的手扑过去，镜面波纹里浮起无数张脸——原主躲在梅树后抹泪，A型的她举着水晶尖叫，现代实验室里的自己攥着数据板喊“切断电源”。
“够了！”她大喊，声音却被嗡嗡声吞没。
“试试回应。”江允突然说，“我爹说，当你不再抗拒，她们就会显形。”
林昭昭闭眼。
太阳穴突突跳着，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她想起李墨珩说“你总得弄清楚自己是谁”，想起原主被继母推下池塘时的窒息感，想起实验室爆炸前那句“昭昭快跑”。
“我知道你在听。”她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如果你是我，那你一定也想守护这里——守护大宁，守护李墨珩，守护阿竹，守护所有被时间碾碎的我们。”
剧痛来袭的瞬间，她看见光。
无数个“林昭昭”在不同时间线同时睁眼。
有的穿着相府嫡女的月白色短上衣和裙子，有的套着实验室白大褂，有的跪在青石板上攥着水晶，有的举着绣春刀站在李墨珩身侧。
她们的嘴一张一合，声音重叠成潮：“回来。”“留下。”“别怕。”“我们在。”
“砰——”
铜镜炸裂的碎片扎进手背。
林昭昭踉跄着扶住桌角，鲜血滴在信纸上，把“重启”两个字晕染成红。
江允捡起半块镜身，上面映出的不是他的脸，是间落满灰尘的密室。
密室最深处，一道被遗忘的投影缓缓启动。
画面上的林昭昭穿着实验室白大褂，发梢沾着焦黑，正对着镜头说：“如果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我会选择留下来。”
她的声音被电流声撕碎时，林昭昭突然捂住耳朵。
脑子里的声音变了——不再是七嘴八舌的吵嚷，而是同一个频率的震颤，像归墟钟启动前的嗡鸣。
“姑娘！”
阿竹的喊声响在院外。
林昭昭抹了把脸上的血，发现掌心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她低头看向镜中自己的眼睛——左眼角多了颗泪痣，和现代实验室里挂着的毕业照上，那个笑得灿烂的姑娘，分毫不差。
窗外传来更漏声。
林昭昭摸向鬓边，那里不知何时多了根银簪，簪头刻着云雷纹。
她突然想起白渊说过的话：“意识核心连上主系统后，你会成为所有时间线的锚点。”
可锚点……能撑多久？
她攥紧银簪，指节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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