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听潮斋回宅的途中,我正翻着今日整理的账本,院中杏花随风飘落,落在我肩头裙摆。
刚进小厅,春杏迎上来,悄声说道:
“三夫人刚派人来传话,说绣坊贡样账到了交接日,要您明日申时亲自赴东堂点账。”
我步子顿住。
“只叫我?”
“只叫您。”春杏神色凝重,“还说若带旁人,‘账目怕就不便对了’。”
我冷笑一声。
顾氏终于坐不住了。
她看我接下听潮斋副账,又听说我娘近来在铺中整理旧账,必是起了防心。这番借“交账”为由,不是要逼我露怯,就是想在祖母面前先发制人。
“她想让我走错一步,自己便可顺理成章收回绣局。”我将账册合上,“只可惜,她低估了娘,也低估了我。”
母亲正从堂中走出,听完我的复述后,只淡淡一句:
“她既敢设局,你便先拆她一角。账是死的,眼是活的。你若掌得住银笔,便是小娘子也能压大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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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申时,东堂己备好笔墨纸案。顾氏端坐中间,左侧是她请来的舅兄、所谓的“外账先生”,右侧则是三房绣局的贴身账头嬷嬷。
我携账册入堂,福身行礼,神色沉静如水。
“三夫人请我来对账,清遥不敢懈怠,己将前三月账目一一清核在此,还请过目。”
顾氏掩口笑:“清遥果然是长大了,连账也懂了?那便先从这‘三月贡样账’开始吧。”
我将其中一页翻出,递上:“此为入库丹霞绣料账。账上写明入十二匹,总额八百西十文,单价七十文一匹。”
她舅兄点头道:“是我亲手记下的。”
我浅笑道:“可惜南绸行历年与我们家对价不变,丹霞料每匹三十七文。绣局并未有调价回条,也无临时急采之据,账上为何单价翻近一倍?”
顾氏面色微变,舅兄忙道:“那是急货——”
我轻轻接话:“若为急货,可有入货凭据?可有坊契?可有印签?若无——只怕这笔银钱去得太快,祖母问起,也难交代。”
顾氏眼中寒光微闪,沉声道:“清遥,这账你未曾参与,为何信口质疑?”
我不急:“我是未参与,但我是嫡出,是账上署名之人。祖母既让您管三房绣局账,自然也容我来清一清主宅这边的支出。”
顾氏咬牙,正要说话,却被我一抬手按住。
“婶婶若要申明公允,不若当众对账。不如明日我请南绸行人送来销单,若我误判,自当向婶婶赔礼。若账有误,那便交由祖母定夺。”
她终于沉默。
我不卑不亢,收起账册:“婶婶之账,乃林家之账。既名为家账,自不可藏污纳垢。”
我转身离去时,厅中寂静如水,连风吹落地的纸页都响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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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母亲端来一碗银耳莲子羹放在我书案上,坐在绣架边默默拆线。灯光暖黄,她指下的针脚依旧细腻如初。
“娘。”我将今日之事一一说了。
她听完后不语,只问:“顾氏退了吗?”
“暂退了。”
她点点头:“她若真退,倒不是她了。”
“您是说,她还会另设局?”
“她不服你,也怕你——更怕祖母偏心转向。”
我想了想:“但我如今,也不是两年前的林清遥。”
母亲抬头,眉眼中有一点淡淡笑意。
“你若真稳得住绣局这一摊,那就是林家女眷中,唯一能坐主账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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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春杏悄声推门进来,手中拿着一封无署名的信笺:
“姑娘,今夜有人塞进听潮斋灶后,是承川转交给我的。”
我打开,是两行字:
【丹霞账目中藏有水单一页,若查,先翻三月中旬‘礼单对照’。】
落款无名,却是沈致远的字迹。
我手指一顿,心中却未起波澜,只低声道:
“他这一步,不是帮我,而是提醒我——这盘棋,有人不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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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望着窗外夜色,心里却己生出一个念头:
顾氏这一局,是“账目试探”;
祖母下一局,是“人心定夺”;
而我要落的下一子,必须是——让林家上下都看见的明牌。
只有让他们知道,我不是顾氏眼中的“线下小娘子”,而是能坐镇账桌、压得住场的“林家长女”,她们才会真正在意我的笔,而不是我的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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