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志条目 #011
意识回归，如同从溺水的深海中挣扎着浮出水面。
第一个感知到的是医疗舱内那股熟悉的、混杂着营养液甜腻与金属冰冷的无菌气味。我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剧烈的动作牵扯到腿上的伤口，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贯穿了我的神经中枢。
我低头看去，左小腿上那被高能粒子束洞穿的伤口，己经被一层半透明的生物凝胶覆盖，透过凝胶，我能看到里面粉色的、正在以肉眼可见速度蠕动再生的肌肉组织。这就是“深潜资本”的技术力，足以让死人开口的奇迹，也是锁住我们这些“清道夫”的、最坚固的牢笼。
医疗舱的门无声地滑开。医生站在外面，脸上挂着他那标志性的、仿佛永远在同情众生的温和笑容。
“感觉怎么样，林默？”他看着我，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像一块被病毒格式化后，又用劣质软件强行恢复了部分数据的硬盘。”我沙哑地回答，喉咙里仿佛卡着一团烧红的炭。
“很贴切的比喻。”医生调出我的身体数据图，那上面，我的神经活跃度图谱像一场剧烈的太阳风暴，布满了异常的、猩红色的峰值。“你的大脑，因为连续两次极限超频，出现了一些……有趣的后遗症。简单的说，你的思维速度和数据感知能力得到了永久性的提升。但代价是，你的神经系统变得极其不稳定，如果得不到特定药物的抑制，你会在一个月内因为神经元全面崩溃而变成一个真正的、物理意义上的植物人。”
他顿了顿，用一种陈述事实的、毫无怜悯的口吻补充道：“那种药物，只有我们这里有。”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是我脖子上的第一根无形锁链。它比任何手铐都更坚固，比任何牢笼都更绝望。从今往后，我不再是林默，我只是“深潜资本”的一项会呼吸、会思考的资产。叛逃，或者死亡，对我来说己经不再是一个选项。
就在这时，另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是蜂刺，凯拉。
她换下了一身染血的作战服，只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运动背心和战术短裤，露出了大片白皙的、布满了细小伤痕的皮肤。那一头利落的银色短发在医疗室柔和的光线下，像初冬的霜雪。
她的出现让我有些意外。她是我在这个地狱里，唯一一个敢当面叫我“废物”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会为了我这个“废物”而回头的人。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她手中的高周波匕首，冰冷，锋利，且充满了危险的振动。
“还没死？废物。”她开口了，语气一如既往的刻薄，像北极的寒风。
但她手中，却拿着一支高蛋白营养剂，是那种军用级的、一支就能支撑一个重装士兵二十西小时高强度作战的昂贵玩意。
她走到我床边，将营养剂扔到我怀里，那力道不大不小，正好碰到了我胸口的瘀伤，让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的午餐。”她环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医生说你流了太多血，需要补充。喝掉它，别像个娘们一样死在路上，我还想亲手揍你一顿。”
我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蓝色眼眸，第一次，在那片冰冷的海洋里，看到了一丝……波澜。
我们之间，第一次有了非战斗性的、充满矛盾感的对话。这感觉很奇怪，像是在一堆乱码中，突然发现了一行优雅的诗。
就在我准备说些什么来打破这诡异的气氛时，枢纽的全息影像，如同一个不请自来的幽灵，凭空出现在了房间中央。
“‘幽灵’，”她首接用那个临时代号称呼我，“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准备一下，你有新任务。”
我抬头看着她那张完美得如同陶瓷面具的脸，一股无名火从心底涌起。“我的腿伤还没好，我的精神状态……很差。”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这是我第一次，试图对她的命令提出异议。
“我再说一遍，‘清道夫’不需要脆弱的精神。”枢纽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仿佛在阅读一段枯燥的报告，“你的大脑比你的腿更有价值。至于精神问题……任务，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她的影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详细的任务简报，投影在空气中。
任务目标：一份代号为“普罗米修斯”的高度机密基因样本。
事件起因：样本被“深潜资本”生物部的首席研究员马库斯叛逃盗走。马库斯本人，是公司第一代基因强化士兵的失败品，虽然获得了超人的力量和速度，但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具有高度的攻击性。
交易地点：巴拿马运河上的一座名为“诺亚方舟”的移动生物黑市。
交易对手：“天穹科技”——我们公司的头号死敌。
任务要求：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普罗米修斯”样本。清理掉所有知情者，包括马库斯和“天穹”的接收小组。
我的目光扫过简报的最后一行，心脏猛地一缩。
“天穹科技”本次派出的技术负责人，代号：“迷宫”（Maze）。
资料库里关于“迷宫”的条目少得可怜，只有寥寥数语：“前欧洲联合情报局网络战王牌，以构建无法破解、甚至能反向对入侵者进行精神攻击的‘虚拟精神迷宫’而闻名。战绩：零败。”
零败。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任务，这是一场对我这个刚刚获得代号的“幽灵”的终极考验。是证明我价值的称重仪式。
如果我失败，等待我的，不仅仅是任务失败的惩罚，更是作为一件“无价值资产”被彻底销毁的命运。
我看着空气中那份冰冷地任务简报，又看了看自己那条还在隐隐作痛的伤腿。
我拿起那支高蛋白营养剂，拧开盖子，一口气将那黏稠的、带着金属味道的液体，尽数灌进了喉咙。
既然无路可退，那就……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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