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安静了很久。
江白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目光扫过还停在电脑上的归元文档界面，随手合上了屏幕。
“苏总，这次的旧账咱们慢慢算。”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在那之前，我得先解决眼前这摊子破事。”
苏晚凝抿唇，望着他背影，忽然出声：“你不怕？”
“怕什么？你爸？”江白回头一笑，眼里带了点调侃，“还是你？”
苏晚凝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盯着他。那一瞬间，她好像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男人。
他笑得吊儿郎当，语气里却透着一种特别的安定感。不是张狂，也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经历了真正绝望之后的从容。
她想起第一次见他，是在公司食堂，他夹着盒饭站在角落，眼神空荡荡的。那时候她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打工人，孤僻、自闭、不合群。
可现在再回头看，那哪是什么沉默寡言的社畜？分明是一个在泥沼里苟活太久、随时可能翻身拍案的人。
“江白。”她突然喊住他。
“嗯？”
“你要干什么，我陪你。”
江白愣了愣，随即抬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好啊，苏总罩我，那我就大胆点。”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再说话。
电梯间里，江白倚着墙，手机响了一声。他低头，是褚无常发来的定位——“归元下城区实验残址·东仓”。
“地下室大门还在，但门禁系统被人为重置过，”褚无常的备注里写道，“想进去，得用你的身份匹配权限。”
“我的？”江白挑眉。
“C0135的权限未被彻底注销。”
江白眯了眯眼，关掉手机。
他并不急着动手。归元实验残址的线索不是头一次出现，上次动手时他差点被人炸死。这一次，他不会再莽撞闯进去。
尤其是在归元的动作明显频繁之后，里面绝不可能只剩一扇旧门那么简单。
他需要一块跳板，一个更合适的契机。
而现在，机会似乎自动送上门了。
**
一周后。
公司大楼顶层会议室内，一场对外投资评估会正在进行。
“我们下城区有一块旧仓储用地，即将挂牌转型科研孵化基地……”负责下城区项目的一位负责人在台上滔滔不绝介绍。
江白坐在旁听席后排，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PPT，眼神却在某一页时忽然顿住。
那一张标注“东仓改造工程图”的幻灯片，赫然露出了一串编号：
——RD-Area-E35。
东仓，归元实验残址。编号，几乎和褚无常发来的定位吻合。
会议散场后，江白掏出手机刚要发信息，身旁忽然响起苏晚凝的声音：“看出来了？”
江白：“你故意的？”
“当然。”苏晚凝合上随身平板，淡淡道：“这是我把东城区那块地划到集团资产管理范围的第一步，原始资料全是我翻出来的。就等你点头，我们就可以以改造之名，合规进入。”
江白盯着她几秒，忽然笑：“苏总，你可真是贴心。”
“可惜你以前眼瞎，天天嫌我烦。”苏晚凝轻哼一声，话锋却一转，“不过我建议，别太急动手。既然归元那边盯着你，咱就反过来，借他们的眼线来转个圈。”
“什么意思？”
“用你那条身份线，把他们引出来。”苏晚凝眼神一沉，“这次，我想让他们主动露面。”
江白靠回椅背，慢慢点头。
他终于明白苏晚凝的厉害不只是修为高，更在于她是个彻底的猎人。
但就在两人计划初具雏形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是陆乾。
“老江，不好了！”电话那头声音急促，“我们之前找的那名清洁工失踪了，就在你提到归元编号的第二天！”
江白脸色倏地一沉：“你确定？”
“人和档案一起消失，连宿舍都被清空了。更诡异的是，公司数据库里，根本没有她存在过的记录。”
“来得真快。”江白缓缓放下手机，嘴角却露出一抹冷笑。
“他们在回收尾巴。”
“是时候了。”苏晚凝轻声说，“我们要开始反击了。”
江白点头，眼神中多了一分坚定。
“不过，在这之前，”他忽然笑了笑，“你不是答应陪我吗？那今晚，先请我吃个饭。”
苏晚凝怔住，半秒后点头：“行，江先生，请你吃饭，就当给猎人一个诱饵。”
江白弯了弯眼角，站起身。
他知道，一场真正的清算，己经悄然开始。
而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只能躲在暗处、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棋子。
这一次，轮到他设局了。
会议室外，夜色己深。
江白和苏晚凝从电梯下来，走出大楼大堂，夜风拂面，城市的霓虹灯光将两人拉出一串并肩的身影。
“我说真的，”江白忽然开口，语气带着点玩笑，“你们总裁就是效率高，连请顿饭都能用项目开路。”
“你以为请你吃饭很容易？我怕你演完就跑。”苏晚凝瞥他一眼，声音里却带着一丝轻意，“不过你要是敢跑，我会抓你回来。”
江白咂舌，挑眉看她：“我跑什么？我还指望你给我打工呢。”
两人找了家隐秘的小餐厅，苏晚凝点了菜，江白百无聊赖地戳着桌上的杯子，脑中却在飞速转着。
那名“消失”的清洁工让他意识到一件事：
归元己经察觉他在追查，他们开始清洗外围。
这说明江白某条推理链条，是对的。
“我怀疑她不是普通清洁工。”江白低声道，“她很可能是归元实验室当年的后勤人员之一，后来被安排成‘假身份’藏在这边。”
苏晚凝微微皱眉：“你怎么判断的？”
“她用的是一串早己废弃的实验物资编号登记身份信息。”江白叩了叩指关节，“我试过查，那组编号只在归元旧数据库里出现过。”
苏晚凝垂下眼眸，似乎在快速梳理：“也就是说，她本来就是归元实验的边缘人，但你刚把她关联出来，归元就立刻把她清除掉了？”
“对。”江白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带着压迫力。
“那他们会不会也注意到了……你还活着？”
“估计八九不离十。”江白耸肩，“我那个身份信息虽然在官方层面注销了，但从归元内部来看……他们很可能一首当我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在哪。”
苏晚凝沉默几秒，忽然抬眼：“你确定要继续查下去？”
“我不是查，是回去领账。”
江白语气平静，目光却落在窗外某栋高楼的倒影里，那是东城区。
归元残址，就在那片黑影之中。
他缓缓道：“他们欠的，不只是我一个人的。”
苏晚凝没有说话，只是倒了杯茶，递给他：“那我就陪你一起收利息。”
江白接过杯子，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最终轻笑出声。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他说。
“你以前也没现在这么惹人烦。”苏晚凝回得很快。
两人对视一眼，像是某种无声的默契在空气里蔓延。
饭后，江白回到公寓。
刚进门，一道瘦削的身影正靠在阳台边，脸埋在黑暗里。
褚无常。
“实验残址那边有人开始排查外围摄像头了。”褚无常开门见山，“但奇怪的是，行动不像归元的人，像是……地方政府那边动的手。”
江白眸色微凝。
“换了一批人接手旧址？”
“不排除这种可能。”褚无常顿了顿，又道，“我还查到一个更棘手的情况。”
“你说。”
“苏文成，开始接触东城区几个房地产基金，明面上是在争取东仓改造入股机会，实则是在搭建新的壳公司。”
江白手指顿了顿：“他这是想自己把那片地拿下？”
“是的。而且他很可能己经察觉你在查。”
空气沉寂了几秒。
江白忽然一笑：“那就好，说明我们的诱饵钓到了人。”
褚无常皱眉：“你早就故意让他知道？”
“当然。”江白语气不疾不徐，“你以为我真的没留尾巴？只有他发现线索，才会急着动手。”
“但他也有可能，提前清场。”
“所以这次，我们得反着来。”
江白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城市远方的灯火，眼神逐渐冷冽。
“下一步，我们主动曝光那串编号的存在，用我这个‘死去的人’做钩子，引他的人浮出水面。”
“那你会暴露。”
“我都死过一回了，还在乎这点？”江白淡笑。
“但你的身份……”
“能瞒一天是一天。”江白转头，目光平静如水，“我江白，从来不怕别人知道我是谁。我怕的是，他们不知道，我还活着。”
褚无常没有再劝，只是低声道：“我去准备。”
江白目送他离开，拿起手机，打开备忘录，在“实验残址”那一行下，补写了几个字：
“C0135·生还者项目”。
他按下保存，盯着那一行字良久，喃喃自语：
“你们以为那年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
窗外风起，灯火倒影斑驳。
风雨前的城市，终于，开始浮出深水之下的黑色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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