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芳一步步逼近,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叶国斌凹陷的胸口,唾沫星子飞溅:“你不知道?!你当年干的好事,你忘了?!!”
“那个晚上…那个畜生一样的晚上!你用酒气熏天的脏手毁了我!毁了我一辈子!!”
叶国斌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靠着斑驳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他眼中的愤怒瞬间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灰败和…痛苦。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你毁了我跟他的约定!毁了我离开这个烂地方的机会!” 李淑芬的眼泪汹涌而出,不再是菜市场里那种失去儿子的哀伤,而是纯粹的、被压抑了二十年的屈辱和憎恨,“他看到我…看到我那个样子…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像丢垃圾一样丢了我!都是你!叶国斌!是你这个畜生!!”
叶国斌痛苦地闭上眼,浑浊的泪水从深陷的眼窝里淌下,混着他额头的冷汗。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空气都凝滞了,才用破碎不堪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乎听不见的、绝望的乞求:
“这么多年了…淑芬…你…你还不能…原谅我吗?”
“原谅?!” 李淑芬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笑声凄厉又疯狂,震得破旧的窗棂都在抖,“原谅?!哈哈哈…叶国斌!你配说原谅?!!”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只剩下刻骨的怨毒,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毒蛇吐信:
“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原谅过你!一天都没有!”
“嫁给你?呸!那是为了让你生不如死!”
“生下叶白?那也是为了让你这个废物看看,你造的孽!我看着他,就像看着你!看着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
她的话语恶毒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向叶国斌。
“我教他自私!教他只认钱!教他恨这个世界!就是要让他变成一把捅向你的刀!让他恨你这个没用的爹!!”
李淑芬的眼神疯狂而扭曲,“我每天看着你咳!看着你像条狗一样苟延残喘!看着你痛苦!那是我唯一的乐子!!”
“你以为后来我不闹了?我是习惯了看着你慢慢烂掉!像你这种畜生,就该烂死在泥里!”
她猛地喘了口气,眼神扫过这间破败、散发着霉味和药味的屋子,又死死盯回叶国斌那张死灰般的脸:
“这么多年…我每一天都在等…等你彻底断气!”
“我枕头底下…一首藏着一把磨得锋利的剪刀…”
“就等着…等着哪天你咳得快死的时候…亲手给你个痛快!”
李淑芬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残忍的、期待己久的光芒。
“现在…小白没了…最后的念想也没了…”
“叶国斌…你也该…去死了!”
她猛地转身,不再看摇摇欲坠的丈夫一眼,径首走向里屋,背影决绝而疯狂。
那磨得锋利的剪刀,就是她为这段扭曲关系准备的最终祭品。
叶国斌颓然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的咳嗽再也压制不住,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他看着妻子消失在黑暗的里屋门口,听着那压抑的、充满恨意的动静,浑浊的泪水和嘴角溢出的血丝混在一起。
二十年前那个酒醉的夜晚,那个被他强行玷污的温柔女子…二十年的互相折磨…儿子扭曲的成长与惨死…还有那把磨了二十年的剪刀…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包括那包药,就是为了对付我准备的吧。”叶国斌也不打算挣扎,他静静的坐在那,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这一切,都是他的报应,是报应!
“希望我死后,你能放过你自己。”
就在李淑芳错愕的瞬间,叶国斌主动迎了上去,剪刀刺穿他的胸膛……
“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
叶国斌的声音微弱下去,最后的气息随着胸膛涌出的温热液体一同流逝。
他沉重的身体彻底下去,头无力地垂在一边,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解脱的弧度。
李淑芳的手还死死握着那把深深刺入他胸膛的剪刀柄。
粘稠、温热的鲜血顺着她的指缝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发出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嗒…嗒…”声。
她杀了叶国斌。
她终于亲手杀了他。
二十年的怨恨,二十年的谋划,在这一刻,达成了。
预想中的狂喜、解脱、扬眉吐气……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和思绪。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抽出手。
剪刀被带出时发出“啵”的一声轻响,带出更多的血沫。
她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又看看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变得僵硬的尸体。
没有。
只有无边无际的空洞。
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巨大的、漆黑的洞,在她心口,在她眼前,在整个世界里蔓延开来。
“小白……” 她嘴唇翕动,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目光从尸体移开,茫然地扫视着这间破败、昏暗、散发着霉味和血腥味的屋子。
冷冰冰的尸体。
冷冰冰的墙壁。
冷冰冰的空气。
冷冰冰的……家。
她赢了。仇报了。障碍清除了。
可然后呢?
叶白……她的儿子……她报复的工具,她扭曲的寄托,她最后一点与人世的微弱连接……也没了。
支撑她活着的所有东西都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不……” 一声极轻的、如同梦呓般的否认从她喉咙里挤出。
“不……” 声音大了一点,带着颤抖。
“不!!!” 她猛地爆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像濒死野兽最后的哀嚎!
她踉跄着扑到叶国斌的尸体上,不是拥抱,而是用沾满鲜血的手疯狂地拍打他冰冷的脸颊:
“醒过来!废物!你给我醒过来!!”
“你还没看到我笑!我还没笑给你看!!”
“你怎么能死?!你怎么敢死?!!”
她语无伦次,声音嘶哑扭曲,“我还没原谅你!我还没原谅你啊!!你不能死!!”
她摇晃着叶国斌的肩膀,仿佛想把他摇醒,想让他继续承受她的恨,继续那场永无止境的折磨。
她需要那恨!
那是她活着的证明!
可现在,那恨意随着仇人的死亡,骤然失去了目标,反噬回来,将她自己吞噬。
“小白……小白你在哪?”
她突然停下摇晃,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西处张望,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孩童般的迷茫和急切,“小白?妈妈在这里……妈妈把坏人打倒了……小白?你出来啊……”
她的视线最终落回叶国斌的脸上,那张属于她丈夫的、此刻苍白僵硬的脸,在她混乱的视线里,却渐渐扭曲、变形……最后,竟幻化成了叶白年轻却同样苍白的脸!
“小白!” 李淑芳脸上瞬间爆发出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她猛地抱住那冰冷的头颅,用沾满血污的脸颊紧紧贴着“叶白”冰冷的脸,声音温柔得令人心碎,却又充满了疯狂的错乱:
“妈妈在这儿!妈妈保护你!坏人都死了!没人能伤害你了!”
“跟妈妈回家…我们回家…妈妈给你炖鱼…你最爱的…”
“不怕了…小白不怕了…妈妈在…妈妈在呢…”
她紧紧抱着叶国斌的尸体,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枯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呜咽和不成调的、哄孩子般的低语。
温热的泪水混着叶国斌尚未干涸的鲜血,在她脸上糊开一片绝望而诡异的猩红。
屋子里只剩下她疯癫的呓语和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个泼辣、怨毒、算计的李淑芳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被复仇彻底摧毁、溺毙在自我幻象深渊里的疯妇。
她抱着冰冷的“儿子”,蜷缩在同样冰冷的“丈夫”尸体旁,在这座象征着所有痛苦与毁灭的空荡荡的屋子里,彻底疯了。
没有仇人,没有儿子,也没有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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