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人来人往,喧闹声不止。
李淑芬穿着沾满油污的旧棉袄,头发蓬乱,眼神空洞地在人流中踉跄穿行。
她手里攥着一小袋金币,那是林正天“打发”她的钱,如今在她眼里如同废纸。
“小白…小白啊…” 她干裂的嘴唇喃喃着,浑浊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个经过的年轻男子。
突然,她脚步钉住了!
前面一个穿着深蓝色旧外套、中等身材的年轻男人,正弯腰在鱼摊前挑拣。
那背影,那肩膀的轮廓…太像了!
“小白!!”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喊划破嘈杂。
李淑芬像离弦的箭,猛地扑了上去,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攥住那男人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男人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鱼“啪嗒”掉在地上:“你谁啊?!疯婆子!放开我!”
“小白!是妈啊!妈在这儿!” 李淑芬完全听不见,她仰着泪流满面的脸,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狂喜的光芒,死死盯着那张惊恐而陌生的脸,“妈错了…妈不要钱了…妈只要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跟妈回家…妈给你炖鱼…你最爱的…”
她的声音又陡然变得哀切卑微,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
路人纷纷驻足,指指点点。
“快放开!神经病啊!” 男人又惊又怒,用力想甩开她。
“别走!小白别走!” 李淑芬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抱得更紧了,身体往下坠,“妈错了…妈该死啊…” 她语无伦次地哭嚎,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这谁家疯婆子?儿子死了吧?” 旁边有人小声议论。
“好像是那个叫叶白的妈…”
拉扯间,李淑芬被男人猛地甩开,重重跌坐在湿漉漉、满是烂菜叶的地上。
她看着那个迅速消失在人流中的“儿子”背影,最后一丝光亮从眼中彻底熄灭。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肮脏的地面,像被世界遗弃的破布娃娃,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在大街里回荡。
陈博刚好经过,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心中一紧。
叹息一声后,转身绕开她,往其他路走去。
而围观人群依旧对着她议论和指指点点,她浑然不觉,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消失的“儿子”背影带来的巨大空洞。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瘦弱的身影费力地挤开人群,踉跄着走到她身边。
是叶国斌。
他脸色蜡黄,不时压抑地咳嗽几声,深陷的眼窝里满是疲惫和无奈。
“淑芬…别…别在这儿闹了…” 叶国斌的声音虚弱沙哑,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他伸出枯瘦、微微颤抖的手,想去拉妻子的胳膊,“跟我回家…回家再说…”
就在叶国斌的手指触碰到李淑芬手臂的瞬间,她像是被烙铁烫到般猛地一颤!
刚才还一片混沌、盛满疯狂泪水的眼睛,瞬间聚焦!
那光芒却不是欣喜或依赖,而是骤然升腾起的、冰冷的厌恶和怨毒!
“滚开!” 李淑芬猛地甩开他的手,动作之大,差点让本就虚弱的叶国斌摔倒。
她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满身的泥泞和烂菜叶,指着叶国斌的鼻子,声音尖锐得刺耳,全然没了之前的哀切,只剩下刻骨的恨意:
“你个废物!没用的病痨鬼!缩头乌龟!!”
“儿子被人杀了!被人杀了啊!!”
“你就只会躲在家里咳!咳!咳!咳死你算了!”
“连个屁都不敢放!你算个什么爹?!”
“废物!窝囊废!你儿子死了都是你没用!是你没本事!!”
她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叶国斌惨白的脸上。
每一句恶毒的咒骂,都像刀子一样扎在叶国斌心上,也扎在周围看客的耳膜上。
叶国斌被骂得连连后退,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只发出更剧烈的咳嗽,腰弯得更低了,仿佛想把自己缩进地里。
“我…我…” 他嗫嚅着,想说什么,但在妻子狂怒的逼视下,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里,只剩下徒劳的喘息和咳嗽。
“回家?回什么家?!” 李淑芬继续咆哮,眼神却扫过地上那几张被踩脏的钞票,又看看周围指指点点的人,最后死死盯住丈夫那张懦弱的脸,“回去对着你这张死人气一样的脸?!我儿子没了!都是你害的!都是你没用!”
她越说越激动,再次扑上去,不是拥抱,而是用指甲狠狠掐住叶国斌的胳膊,仿佛要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出来:“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小白!废物!你还我儿子啊!!”
叶国斌痛得闷哼一声,却不敢用力挣脱,只是徒劳地试图掰开她的手,嘴里混乱地重复着:“别闹了…回家…回家…”
最终,在周围人或鄙夷或怜悯的目光中,叶国斌几乎是半拖半拽,承受着妻子一路的咒骂、掐打和推搡,深一脚浅一脚地,将这个因丧子而彻底扭曲、并将所有毒箭射向他的女人,踉跄着拖离了喧嚣的大街。
好不容易,叶国斌终于把李淑芳拉回到家里。
大门一锁,依旧清晰听到李淑芬各种恶毒的谩骂声。
“够了!你发什么癫!这么多年,还未癫够吗?!!”
叶国斌的怒吼像破锣一样在逼仄的屋子里炸开,带着一种积压了二十年的、濒临崩溃的嘶哑。他蜡黄的脸因激动泛起病态的潮红,佝偻的身体剧烈起伏,仿佛这声吼耗尽了他残存的气力。
屋内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死寂,只有叶国斌粗重的喘息和李淑芬因盛怒而急促的鼻息。
李淑芬猛地转过身,那双刚才还盛满对“儿子”哀求和疯狂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淬了毒的恨意,首勾勾地钉在叶国斌脸上。
那眼神,像在看一摊令人作呕的秽物。
“我为什么发癫?!”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几乎要刺穿屋顶,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滔天的怨毒,“叶国斌!你问我为什么发癫?!你装什么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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