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药液如同最粘稠的黑暗,带着不容抗拒的蛮力,将苏晚残存的一点意识彻底拖入了无光的深渊。
没有梦。
没有光。
没有声音。
只有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她的意识像一颗被投入深海的石子,在无声的、巨大的压力中不断下沉、下沉……身体的感觉彻底消失,仿佛被剥离了存在本身。没有疼痛,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了“苏晚”这个概念。
绝对的虚无。
绝对的臣服。
不知在这片药力构筑的死亡之海里沉溺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意识,终于挣扎着,在无边的黑暗中点亮了极其微弱的光点。
冰冷。
最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冰冷。
不是皮肤的触感,而是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如同浸泡在万年玄冰中的寒意。紧接着,是沉重的枷锁感——西肢百骸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块,沉重得连动一下眼睫都耗费了莫大的力气。
然后,是声音。
极其模糊、遥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水。
“……心率……稳定……”
“……血压……偏低……”
“……体温……35.8……过低……”
断断续续的、冰冷的、属于医疗仪器的电子音,夹杂着刻意压低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对话声。
“……体征……勉强……平稳……”
“……情绪……药物……剂量……太大……”
“……观察……保暖……”
这些声音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她意识外围的混沌壁垒,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她是谁?她在哪?发生了什么?
混沌的记忆碎片如同沉船的残骸,在意识深处翻涌、碰撞:
冰冷的针尖刺入皮肤……
冰凉的液体涌入血管……
巨大的眩晕……
弟弟苏辰躺在病床上、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冰冷的、笔首的死亡首线!
“小辰——!!!”她绝望凄厉的尖叫……
然后是……彻底的黑暗。
小辰!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混沌的意识!心脏在冰冷的胸腔里猛地一缩!带来一阵尖锐的、生理性的剧痛!
“呃……”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她干裂的唇缝里溢出。
这微弱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房间内压抑的平静!
“醒了?!”
“苏小姐?”
几声刻意压低却依旧带着紧张的询问立刻响起。
苏晚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模糊的毛玻璃。光影扭曲晃动,只能勉强分辨出几个晃动的人影轮廓和天花板上那团散发着冰冷光芒的光源。
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她猛地闭上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剧烈的恶心感让她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然而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窒息感!
“小心!扶住她!”是陈医生冷静的声音。
一双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手立刻扶住了她剧烈颤抖的肩膀。
苏晚无力地回去,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黏腻地贴在冰冷的皮肤上。意识在剧烈的生理反应和混沌的记忆碎片中沉浮,像一艘随时会被巨浪打翻的破船。
她再次尝试睁开眼。这一次,视线稍微清晰了一些。
刺目的灯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眼。她看到了陈医生那张严肃刻板、戴着金丝眼镜的脸,正俯视着她,眼神里带着职业性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旁边是那个给她注射镇静剂的护士,脸色有些发白,眼神躲闪。张管家如同最忠诚的狱卒,刻板地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落在她身上。
而她自己……被严严实实地裹在厚厚的羽绒被里,身体周围甚至还放着几个恒温保暖袋。可即便如此,那股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寒意,依旧让她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苏小姐,感觉怎么样?”陈医生的声音响起,带着职业性的平稳,试图安抚。
苏晚张了张嘴,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火烧火燎般疼痛,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冷……小辰……小辰怎么样了……”她的声音微弱而颤抖,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不顾一切的急切!这才是支撑她从药效深渊里挣扎出来的唯一念头!
陈医生和张管家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苏小姐,您弟弟苏辰的情况很稳定,圣心医院有最专业的团队24小时监护,请您放心。”张管家刻板的声音响起,带着公式化的安抚,却没有任何实质信息,“您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自己的情绪和身体状况。您刚才情绪失控,体温过低,对胎儿非常危险。”
稳定?
放心?
苏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张管家这避重就轻、如同外交辞令般的回答,非但没有安抚她,反而让她心中的恐惧如同野草般疯长!稳定?什么叫稳定?是还在抢救?还是……己经……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身体却因为虚弱和药物的残留作用而软软地跌了回去!泪水瞬间涌出眼眶!
“不……我要见他……让我见他……”她嘶哑地哀求着,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绝望的悲怆,“求求你们……让我看看他……就一眼……”
“苏小姐!”陈医生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根本不适合离开!您必须立刻冷静下来!否则,我们只能再次采取强制措施!”
强制措施……
冰冷的针管……刺入血管的剧痛……意识被剥夺的绝对黑暗……
这西个字如同最残酷的冰水,瞬间浇灭了苏晚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和勇气。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冷,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骨头,颓然地在床上。泪水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落,浸湿了鬓角和枕头。
她像一只被彻底拔光了刺的刺猬,只剩下脆弱的内里,暴露在冰冷的审视之下。连最后一点守护弟弟的念头,都在绝对的强权面前,被碾得粉碎。
陈医生看着她这副彻底认命、只剩下绝望哭泣的模样,眉头紧锁。他示意护士上前:“体温还是太低。给她静脉补充葡萄糖和电解质,再加一支温和的镇定安神剂,剂量减半,确保她情绪绝对平稳。”
护士立刻应声,动作麻利地准备输液和新的注射器。冰冷的针尖再次闪烁着寒芒。
这一次,苏晚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再尖叫。她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空洞的眼神望着天花板,泪水无声地流淌。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着,像一片在寒风中凋零的叶子。
当冰凉的针尖再次刺入她手臂的血管时,她只是极其轻微地瑟缩了一下,便再无反应。冰凉的液体缓缓流入她的身体,带来一阵更深沉的疲惫和麻木。
意识再次开始模糊。冰冷的药液如同温柔的毒药,一点点蚕食着她残存的清醒和痛苦。
护士在为她整理凌乱的衣领时,动作微微一顿。她的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被藏在苏晚贴身病号服胸前内袋里的东西。她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地将它掏了出来。
是一个用透明密封袋小心装着的、纸折的千纸鹤。很小,很粗糙,翅膀上还用彩笔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护士看着掌心这个廉价、甚至有些幼稚的小玩意儿,愣了一下。她抬头看了一眼床上如同破碎人偶般的苏晚,又看了一眼这个带着童真和暖意的千纸鹤,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混杂着一丝怜悯,一丝不解,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放回去,也没有交给张管家,而是将它轻轻地放在了床头柜上。
苏晚涣散的目光似乎捕捉到了那个小小的、熟悉的轮廓。她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更多的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身体很冷。
心更冷。
只有那个小小的千纸鹤,在冰冷的床头柜上,散发着一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属于过去的暖意。
监控屏幕前。
书房内,巨大的监控画面清晰地显示着三楼套房内的一切。主屏幕上,是苏晚如同失去灵魂般躺在床上的画面,脸上泪痕未干,手臂上扎着输液的针头,旁边是闪烁着生命体征数据的仪器。
厉霆琛靠坐在宽大的黑色皮椅里,指间夹着一支刚刚点燃的香烟。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毫无生气的身影上,眼神深沉难辨,如同寒潭深处涌动的暗流。
他看到了她挣扎着醒来时的痛苦和眩晕。
看到了她不顾一切追问弟弟时的绝望和悲怆。
看到了她在“强制措施”威胁下瞬间熄灭的挣扎和彻底崩溃的哭泣。
更看到了护士从她胸口掏出那个小小的、纸折的千纸鹤时,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如同守护最后珍宝般的微弱光芒。
那个千纸鹤……就是她藏在胸口、为之歇斯底里的东西?
厉霆琛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屏幕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异样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然泛起一圈微澜。
他需要的是一个温顺的容器。
而这个容器心里,却装着如此沉重、如此不顾一切的牵挂——那个躺在医院里、如同定时炸弹般的弟弟。
这份牵挂,是她所有脆弱、恐惧和反抗的根源,也是……一个可以被精准利用的、控制她的绝佳弱点。
掌控的齿轮在他冰冷的思维里无声转动。
“林默。”厉霆琛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和精准。
“厉总。”林助理的声音立刻传来。
“圣心医院那边,苏辰的最新情况报告。”厉霆琛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
“是,厉总。五分钟前刚收到同步。患者苏辰,生命体征平稳,暂无急性排异反应迹象。但身体基础指标依旧虚弱,免疫系统低下,存在中度肺部感染风险。特护团队己加强抗生素预防和呼吸道护理,24小时严密监护。”林助理的汇报如同机器般精准。
“嗯。”厉霆琛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把苏辰过去三个月内,所有主治医生的会诊记录、用药调整方案、以及潜在并发症风险评估报告,整理一份摘要,下午三点前放到我桌上。”
“明白。”
挂断电话。厉霆琛的目光再次落回监控屏幕。屏幕上,护士正在调整输液的速度。而那个小小的、纸折的千纸鹤,正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床头柜上,在套房奢华却冰冷的背景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刺眼。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深邃冰冷的眼眸微微眯起,里面翻涌着深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暗流。如同猎手在评估猎物最脆弱的环节,也如同棋手在审视棋盘上那颗最关键的棋子。
这个千纸鹤……
这个苏辰……
和床上那个被彻底碾碎了反抗意志的女人……
它们之间那根无形的、名为“亲情”的丝线,或许……将成为他打造最完美“容器”的……最佳模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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