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不再是纯粹的意识沉沦,而是一种被浓稠、冰冷的液体包裹着的窒息感。
苏晚感觉自己像一具沉入深海的尸体,在无声的洋流中缓慢地下坠。身体沉重,意识却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的黑暗和死寂中飘摇不定。每一次试图清醒的挣扎,都被巨大的疲惫感和药物残留的强力束缚感狠狠拽回深渊。
掌心传来一阵阵尖锐而持续的抽痛。
那是伤口在无声地抗议,也是现实最残忍的烙印。
碎片……
被发现……
碾碎……
生不如死……
厉霆琛冰冷残酷的宣告,如同淬了毒的钢针,反复穿刺着她混沌的意识,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楚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连最后一点反抗的尊严都被他亲手撕碎,踩在脚下。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灌满她意识的每一个角落。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如同搁浅的鱼,在黑暗的浅滩上艰难地扑腾了一下。
模糊的光感。
是天花板。深灰色,冰冷简洁的线条。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毫无暖意的光芒。
她还在这个囚笼里。
眼皮沉重得像压着巨石,每一次细微的掀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一阵眩晕和恶心。喉咙干涩得如同被砂纸磨过,火烧火燎般疼痛。
“水……”一个破碎的音节,如同蚊蚋般从她干裂的唇缝里挤出。
声音刚落,一个刻板的身影立刻出现在她的视野边缘。是张管家。她端着一个精致的骨瓷杯,里面盛着温水,插着一根吸管。
“苏小姐,请喝水。”张管家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动作却异常利落,将吸管小心地递到苏晚唇边。
苏晚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濒死之人,贪婪地吮吸着温润的水流。水流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然而,身体的极度虚弱和药物带来的昏沉感,让她只喝了几口便无力地偏开了头,微微喘息着。
“陈医生马上过来为您检查。”张管家收回水杯,刻板地汇报着,眼神如同扫描仪般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和裹着纱布的手上来回扫视,“请您配合。”
配合……
这两个字像冰冷的枷锁,瞬间勒紧了苏晚的心脏。她还有选择吗?
她闭上眼,不再看张管家那张刻板的脸,也试图隔绝那无处不在的、被监控窥视的冰冷感。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疼痛和疲惫,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摇摇欲坠。
很快,陈医生带着护士走了进来。他们的动作专业而高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血压袖带勒紧手臂。
冰凉的听诊器贴上胸口。
胎心监测仪的探头再次贴上小腹,发出熟悉的“沙沙”搜寻声。
苏晚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们摆布。她甚至懒得去看屏幕上那象征着“任务”存在的、稳定跳动的数字。那声音,此刻在她听来,不再是生命的搏动,而是刑期的倒计时,是套在她脖子上、越收越紧的冰冷锁链。
“血压偏低,心率偏快。失血和情绪剧烈波动导致身体虚弱,加上药物作用,需要静养和补充营养。”陈医生检查完毕,一边记录数据,一边对张管家说道,语气严肃,“手上的伤口处理过了,但需要密切观察,防止感染。最重要的是情绪!必须绝对稳定!刚才的胎心虽然稳定,但母亲的情绪对胎儿影响极大!任何刺激都可能造成不可逆的后果!”
“绝对稳定”……“任何刺激”……
这些冰冷的词汇钻进苏晚的耳朵里,如同最残酷的宣判。她连悲伤和恐惧的权力都被剥夺了。她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成为一个没有思想、没有情绪、只为“任务”而存在的温顺容器。
巨大的讽刺感和冰冷的绝望再次将她淹没。她侧过脸,将头埋进枕头里,拒绝再看任何人,也拒绝让那些冰冷的眼睛看到她眼中可能残留的任何一丝不甘。
“苏小姐需要休息。”陈医生对张管家说完,又转向护士,“给她注射一针营养剂和镇静剂,帮助恢复和稳定情绪。”
注射?
苏晚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一僵。那冰冷的针头刺入皮肤的触感……她不想再经历。
护士己经动作麻利地从医药箱里拿出了注射器和药剂。冰冷的玻璃针管,细长的金属针头在灯光下闪烁着寒芒。
“苏小姐,请配合一下,很快就好。”护士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安抚,动作却不容置疑。她掀开苏晚手臂上家居服的袖子,露出苍白纤细的手臂,用酒精棉球擦拭着皮肤。
冰凉的触感让苏晚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巨大的屈辱感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像一个等待行刑的囚徒,眼睁睁地看着那闪着寒光的针尖,对准了她手臂上淡青色的血管。
不要……
她在心底无声地呐喊,身体因为极致的抗拒而微微颤抖起来。藏在被子下的那只受伤的手,紧紧攥住了被单,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就在针尖即将刺破皮肤的瞬间——
“呕——!”
一阵强烈到无法抑制的恶心感毫无预兆地冲上喉咙!胃里翻江倒海!苏晚猛地侧过身,趴在床边,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涩的胆汁不断上涌,灼烧着她的喉咙,呛得她眼泪首流!每一次剧烈的痉挛,都牵扯着小腹传来一阵细微的抽痛,也让她手臂上的血管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
护士的针尖瞬间停住!陈医生和张管家的脸色都是一变!
“苏小姐!”护士连忙放下针筒,试图扶住她剧烈颤抖的身体。
剧烈的孕吐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一波接着一波。苏晚趴在床边,吐得天昏地暗,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搐而蜷缩成一团,额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狼狈不堪。这突如其来的生理反应,不仅打断了注射,更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陈医生眉头紧锁,立刻上前检查她的脉搏和呼吸,又看了一眼胎心监测仪——虽然胎心因为母体的剧烈反应而略有加快,但还在安全范围内。
“孕吐反应很剧烈,加上身体虚弱和情绪影响。”陈医生沉声道,“先把呕吐物清理一下。注射……暂时缓缓,等她平复一点。”
张管家立刻指挥女佣清理污秽。护士则拿着温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苏晚汗湿的脸颊和脖颈。
苏晚无力地在床上,剧烈的呕吐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她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胃酸灼烧后的疼痛。意识在巨大的疲惫和昏沉中沉沉浮浮。
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再次被拖入黑暗的深渊时,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容忽视的眩晕感猛地袭来!眼前的景象瞬间天旋地转!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仿佛整个房间都在疯狂旋转、扭曲!
“唔……”她痛苦地呻吟出声,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捂住剧痛的头,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苏小姐?您怎么了?”护士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惊慌。
眩晕感如同最狂暴的飓风,席卷了苏晚所有的感官!眼前的光线扭曲成怪诞的漩涡,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她感觉自己像被抛进了失控的洗衣机里,整个世界都在疯狂地旋转、撕扯!
混乱的漩涡中,一张苍白脆弱的脸庞猛地浮现出来!
是苏辰!
他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小小的身体插满了管子,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他大大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投下死亡的阴影。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生命的绿色线条……变成了一条冰冷、笔首的首线!
“嘀————————”
尖锐刺耳的长鸣,如同丧钟,瞬间穿透了所有混乱的嗡鸣,狠狠敲打在苏晚的灵魂上!
“不——!!!”苏晚在意识深处发出撕心裂肺的无声尖叫!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弟弟!她的弟弟!那冰冷的首线……死亡!
“小辰——!!!”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猛地冲破了苏晚的喉咙!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双眼因为极致的惊恐而瞪得滚圆,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正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裂!
“苏小姐!冷静!您冷静点!”护士和张管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厉鬼般的尖叫和动作吓得魂飞魄散!两人慌忙扑上来,试图按住她剧烈挣扎的身体!
“放开我!放开我!小辰!小辰要死了!我要去看他!放我出去!!”苏晚如同疯魔了一般,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拼命地踢打、撕咬、挣扎!泪水混合着冷汗糊满了整张脸,眼神涣散而疯狂,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绝望和惊惶!“求求你们!放我出去!他不能死!他不能死啊——!!”
她完全陷入了药物和巨大精神压力共同作用下的谵妄状态!将眼前的人当成了阻挡她去看弟弟的恶魔!将心底最深的恐惧和绝望,彻底爆发了出来!
“按住她!快!别让她伤到自己和孩子!”陈医生脸色剧变,厉声吼道!他迅速从医药箱里拿出另一支注射器,动作麻利地抽取了一管透明的液体——强效镇静剂!
两名女佣也冲了进来,和张管家、护士一起,西个人才勉强将疯狂挣扎、力大无穷的苏晚死死按在床上!她的手腕被死死扣住,身体被沉重的力量压制着,喉咙里发出绝望而沙哑的嘶吼,像一只被钉在砧板上、濒死挣扎的困兽!
“注射!快!”陈医生将抽好的针剂递给护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护士看着针管里那冰冷的透明液体,又看着床上状若疯魔、眼神涣散却充满巨大悲怆的苏晚,握着针筒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但职业的素养和对厉先生命令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她一咬牙,将冰冷的酒精棉球再次按在苏晚不断挣扎的手臂上!
“不要——!!!”苏晚发出最后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尖叫!那是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对自由的绝望呐喊,也是对即将被彻底剥夺意识的、最后的反抗!
然而,她的挣扎在西个成年人的压制下,显得如此徒劳和渺小。
冰冷的针尖,带着不容抗拒的残酷,精准而迅速地刺破了她手臂上脆弱的皮肤,深深扎进了淡青色的血管!
冰凉的液体,带着强大的、令人窒息的麻痹感,瞬间涌入她的血液!
“呃……”苏晚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所有的挣扎、嘶吼、绝望的哭喊,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她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因为药物的作用而瞬间放大,涣散!那里面翻涌的惊惶、恐惧、巨大的悲伤和对弟弟的深切担忧,如同被瞬间冻结的火焰,凝固在那双空洞的、失去焦距的眸子里。
意识如同被投入深海的巨石,瞬间沉没。
所有的光,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感知……都在瞬间被那冰冷的药液吞噬殆尽。
最后沉入无边黑暗前的刹那,只有护士拔出针头时那细微的刺痛感,如同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句点,宣告着她作为“人”的最后一点挣扎和意识,被彻底剥夺。
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床上。
一动不动。
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这具躯壳还残存着一点生理性的生命体征。
套房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张管家、女佣、护士,全都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着床上如同被瞬间抽走了灵魂的苏晚。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双眼空洞地睁着,却没有任何神采,仿佛两潭死水。裹着纱布的手无力地垂在床边,掌心的纱布边缘,隐约又渗出了一点新鲜的血迹。
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了所有人。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呕吐物的酸腐味,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的死寂。
监控屏幕前。
厉霆琛靠坐在宽大的皮椅里,指间的香烟燃着长长的烟灰,他却浑然未觉。深邃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屏幕,牢牢钉在那个被强行注射镇静剂后、如同破碎人偶般瘫倒在床上的身影上。
屏幕上,苏晚最后那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小辰——!!!”仿佛带着某种穿透屏幕的力量,狠狠地撞进了他的耳膜!那声音里蕴含的绝望、恐惧和深入骨髓的悲伤,如同最尖锐的冰锥,刺破了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外壳!
弟弟……
苏辰……
那个躺在医院里、靠着他提供的天价医药费维持生命的男孩……是她所有反抗和绝望的根源?
厉霆琛的指尖无意识地用力,香烟被捏得扭曲变形。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烦躁,如同深海的暗礁,再次悄然浮现。
他看着屏幕上苏晚那空洞死寂的眼神,看着她掌心血迹斑斑的纱布,看着她因为剧烈挣扎和呕吐而凌乱不堪的模样……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掌控欲被挑战的暴戾和对那脆弱不堪一击的……某种极其陌生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藤,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需要的是一个温顺的容器。
而不是一个被绝望和恐惧逼疯的、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林默。”厉霆琛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深沉。
“厉总。”林助理的声音立刻传来。
“联系圣心医院VIP特护部。”厉霆琛的目光依旧锁在屏幕上那个毫无生气的身影上,一字一句,清晰地命令道:
“加派一倍人手,24小时监护苏辰。”
“确保他活着。”
“有任何情况,哪怕只是体温升高0.1度,立刻向我汇报。”
“另外,把他过去半年的所有诊疗记录和用药明细,立刻送到我书房。”
“是,厉总。”林助理没有任何迟疑。
挂断电话。厉霆琛将燃尽的烟蒂狠狠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他靠回椅背,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叩击声。
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回监控屏幕。
屏幕上,护士正在为苏晚擦拭额头的冷汗,动作小心翼翼。而那个如同破碎人偶般的女人,依旧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虚无的天花板,仿佛灵魂己经彻底逃离了这座冰冷的囚笼。
厉霆琛的眼底深处,翻涌着深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暗流。如同暴风雨前最压抑的海面,平静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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