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开始复杂了起来，也开始清晰了起来。陆风那天的假设在周志易这个案子里成立了，而现在只要盯紧赵盼的母亲就好了，早晚那个消失的孩子会自己出现。
赵永恩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不论赵盼如何去飞，总有一根线紧紧的拽在他的手里，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在那个怯弱的女人手里，只要他们拽紧手里的线，她早晚都得回来。
陆风他们在这个像鬼一样的老宅里找到了一个用红色塑料袋装的衣服，那是一件嫩黄色的连衣裙，以及一条粉色的花边内裤，裤子上还印着一个可爱的公主头。
陆风捏着那张跟衣服一并放在袋子里的纸，怒气从指尖蔓延到那张薄薄的纸上，关北在一旁恐慌的想要伸手把纸从陆风的指间解救出来，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这张纸撕成碎片。
‘那是他第一次把手伸进了我的衣服，我的爸爸在旁边数着钱，他说‘让叔叔看看，不疼的。’那年我六岁。我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纸张的后面印着一个小丑的头像，似笑似哭。
愤怒忽然就偃旗息鼓，他把纸连着衣服一块放到证物袋里去，他沉下脸色，“掘地三尺也要把赵永恩给我找到。”
“赵盼和周燕也得找到，包括徐春树和赵妞妞，如果说赵永恩他们涉及未成年人性侵案是真的，那么那张照片后面的那个男人是谁？她们接下来的目标又是谁？这些我们都需要弄清楚。”
“到底是什么事情惨烈到要让她们从受害者变成凶手，至少在赵妞妞和徐春树还没有参与进来之前，把人都给我找到。我会打电话去局里申请妇联的介入，找人的工作还是要加紧进行，实在不行，就动用群众的力量把人给我找到，不惜一切代价。”陆风说道。
吴芷是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进来的，她一进来，就看见了陆风手里的证物袋，就只看了一眼，脸色变的惨白，捂着嘴，跑了出去，靠在夜晚的秋风里吐得昏天暗地。
她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也是那一身嫩黄的裙子......
一个房间，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吹来了一阵寒意的风，忽而又亮起了灯，灯就只照亮了吴芷头顶的那一小块地方，她看见这个房间里堆满了黑色的塑料袋，每一个塑料袋里都有东西在来回的扭动，窸窸窣窣的像是想要从里面挣脱出来。
她往后退，被身后的塑料袋绊倒在地，她感觉自己的手压到了什么东西，温热柔软的，像是人的皮肤。
吴芷惊慌失措的把手抬起，扭头去看，什么也没有，只有冰冷的水泥地面，再一抬头，整个房间挂了满墙的衣服，有西五岁孩子穿的裙子，到十几岁左右少女的衣裤，有完整的，也有被撕扯破碎的。
衣服的旁边都贴着一张纸。
‘爸爸说我是个乖孩子，只要我张开腿，他有钱了，就开心。’
‘妈妈给爸爸生了个弟弟，爸爸妈妈都很开心，但是我好疼。’
‘他看见了，但他不帮我。’
‘我的弟弟听见了，也看见了，但他和妈妈一样，装聋作哑。’
‘有个叔叔说，我真棒，让我就同他好，他供我读书。’
‘我要变成风了，我马上就自由了。’
只听到咔哒一声，这个房间忽然出现了一扇门，门开了，透出了一点光，吴芷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外面依旧是一片漆黑，只有一个地方亮起了光。
那里放着一个蛋糕，上面插着一根蜡烛，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站在那里，但吴芷觉得自己一定认识她，因为这个人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那个和奶奶相依为命的自己，瘦瘦小小的，站在奶奶挑着自家种的菜，走了一整天到镇上，又走了一天带回来的蛋糕前。
当时她许了一个愿望，她希望能带着奶奶走出大山，还有一个愿望，她希望能把那个当年侵犯自己的邻居关进监狱，可惜，就在她快要长大的时候，这人死在了泥石流里，连同她的奶奶一起，埋在了泥土下，永远的留在了大山里。
她朝前跑，拼命的跑，她想要抓住那个人，但那个人就是离她很远很远。
“我想要死去，化成风，自由的离开。”那个与她身形相似的人站在蜡烛前许愿。
身后有一双手从黑暗中探了出来，揽住她的腰，捂住她的嘴，那是一双粗糙的大手，是大山里洗不净的泥巴，她拼命的挣扎，拼命的......
“吴芷？”
“吴芷？”
她猛地睁开眼，就看见陆风望着她，整个刑侦科己经没有人在了，空荡荡的室内亮着两盏灯，陆风似乎也是刚准备离开，手里还拿着一件牛仔外套，窗外起了风，风吹着树枝猛烈的摇晃，大概是要变天了。
“做噩梦了？”陆风拉出一把椅子坐下，他把吴芷桌子上的水杯拧开，递过去，“喝点水，我在会议室里听你在外面又喊又叫的。”
吴芷办公桌的电脑桌面上，放着全是这次案件的照片，以及从医院拷贝下来的视频，视频定格在赵妞妞站在病房门口关门的那一段，女孩留着短发，若不是知道性别，就光看个背影还以为是个男孩。
吴芷猛地往后拖着椅子退了一步，椅子的轮子带着她滑出去，撞到旁边的桌子，‘嘭’的一声，桌子边缘堆积的资料落了一地，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一尊佛像垂眸安宁的照片飘荡着落在这一堆凌乱的文件上。
两人都有些尴尬。
吴芷尴尬的看着陆风举着杯子的手。
陆风尴尬于她那猛地后退的那一步。
“那什么......”吴芷想要找个话题缓解一下此刻无比尴尬的气氛。
“我不知道宋其哲对你管的那么严。”陆风先一步说话，他慌忙的把杯子放到桌子上，“那什么，你喝水，早点回去，别在办公室里睡。”
他站起来，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小心着凉。”
吴芷目送他离开。
“那啥。”就在吴芷准备伸手去拿水喝的时候，陆风又折了回来，“我衣服忘记拿了。”
“哦。”吴芷眨眨眼，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要不要我叫宋其哲来接你？”陆风出了门，又回来，在门口探着头问。
“压力大，你就跟我说，等案子结了，我多给你几天休。”他想了想又说，“或者......要不要我跟队里的男性都打声招呼？就，保持点距离？要不，我跟宋其哲谈谈话，叫他别管那么严？”
“滚吧。”吴芷愣了一会，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水杯，笑骂道，“姐等会自己回去，我跟他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可别仗着是我领导就给我乱传啊。”
“还没追到你就遵守妇德了？”陆风夸张的说。
“您要是真闲得慌，要不让你的座驾送我回去也行。”吴芷说。
“那我到外边的车里等你，”陆风晃着手里的车钥匙，“顺便去吃个夜宵呗，我早饿了。”
“姐要保持身材，不吃夜宵。”
“嚯，你放心，你就算是胖成头猪我也不嫌弃你。”
“会不会说话，舌头都给你拔了。”
“吴姐姐真凶，小弟我害怕。”
“恶不恶心啊陆队，要不是知道你喜欢男的，我还以为你看上我了呢。”
“哇，我看上头猪我也不会看上你。”
“陆风，你找死是吧！”气急败坏，又咬牙切齿，但坏心情好像就这样轰然而散。
市局在夜晚也依旧灯火通明，每一层都亮着灯，每一层都有人在忙碌着，车子开出去的时候，门口值班的人朝他们打了声招呼，陆风从驾驶位给她丢了一颗奶糖，糖衣上的那只小兔子奶白奶白的，憨态可掬。
“多大了，还随身带着糖呢。”吴芷咬着糖说。
“多大了，还会因为做噩梦害怕呢。”陆风毫不客气的顶回去，车窗开着，夜风就这样侵入这个小小的空间，路上有喝醉了酒的年轻人在人行道上发着酒疯，还有睡不着的人跟朋友踩着夜色聊天。
“真不吃夜宵啊。”陆风问道。
“现在开门的也就只有烧烤店了吧。”吴芷咬着糖，糖粘着牙齿，就像小时候奶奶塞在她手心里的那颗廉价的玉米糖一样，但那糖比这个要甜多了。
“找找呗，指不定找到别的了呢。”陆风不信邪，就非得吃到这一顿宵夜，从南区开到北区，好不容易找到个开着门的粉店，结果老板说他正准备出门去市场拿早餐要用的粉，不得己，又开着车从北区去了西区。
就在他们开着车在章城瞎转悠的时候，警局那边给他打了个电话。
“陆队，有一个名叫方楚的女的，说是赵盼的妈妈，她说她来自首。”
“自哪门子的首？”陆风正在等红灯。
红艳艳的灯光在这一片寂静宽阔的街道上，红的让他心惊。
“她说，要等你来了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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