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正式的任命文件,林默(钱有德)的人生,仿佛瞬间攀上了巅峰。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他那间原本冷冷清清的办公室,彻底变成了整个军统总部最热闹的地方。
前来“道贺”和“送行”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踏破了门槛。
有真心来巴结的,有想趁机在香港的差事里分一杯羹的,也有之前那些竞争失败、现在不得不捏着鼻子前来“祝贺”的……
林默则将他那“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的老好人形象,发挥到了极致。
他笑脸相迎,来者不拒,对每个人都客客气气,说尽了场面上的漂亮话。
周文清的“德隆商行”,更是送出去了数十份包装精美的“伴手礼”,将所有关系,都打点得滴水不漏。
一时间,“钱专员”前途无量的赞誉之声,响彻了整个山城。
然而,就在林默己经收拾好行囊,拿到了专机安排,准备在第二天,就风风光光地飞往香港,去上任他那个“肥差”的前一天晚上。
沈醉,却一脸复杂地,再次到来。
“钱老弟啊……”一进门,沈醉便屏退了左右,他看着正在整理行李的林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一种充满了同情和……一丝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恭喜你,也……节哀吧。”
林默(钱有德)正在打包一瓶“德隆”特供洋酒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疑惑”:“处座,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我这何来……节哀啊?”
“唉……”沈醉摇了摇头,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用火漆封口的、印着“十万火急,最高绝密”字样的文件,递给了林默。
“你自己看吧。这是……就在半个小时前,我们安插在日军华南派遣军司令部的人,用生命换回来的……最后一份情报。”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意识到,事情,绝不简单!
绝密不可能让他知道,甚至沈醉都没有资格知道,但是现在出现在他面前,
只有一个原因:跟他有关!
他撕开封口,抽出文件,一目十行地扫过。
随着他的阅读,他的脸色,也“渐渐”地,变得凝重,最后,化为了一片……“死灰”般的苍白。
情报的内容,如同晴天霹雳!
日军,己经彻底封锁了物资运输线,现阶段刚刚结束了进攻广州的行动。
日军华南派遣军司令部,己经秘密下达了代号为“捕鲨”的最高级别作战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海、陆、空所有力量,彻底切断从香港,通往广西、湖南等地的所有水陆运输线!
日军的潜艇,封锁了珠江口。
他们的轰炸机,己经将桂林、柳州等地的主要公路和铁路桥梁,都列为了重点轰炸目标。
甚至,他们还派出了数支精锐的特战小队,渗透进入了沿线山区,准备进行破袭和伏击!
这也就是说,那批停在香港码头的物资,己经变成了一批……被困在孤岛上的“唐僧肉”!
原定的运输路线,己经变成了一条……彻彻底底的、走不通的……死亡之路!
“现在,你明白了吧?”沈醉看着林默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同情”。
“孔家和陈家的那些人,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一个个都跑得比兔子还快!连夜就去跟局座和行政院那边,撤回了自己的人选推荐。他们都怕啊!怕接了这个烫手山芋,最后落得个‘丢失国宝’的千古骂名!知道为什么你的任命下来这么快了吧!”
“所以啊,钱老弟,”沈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有这‘消息’就是……现在,整个局里,再也没有人跟你争了。你,是这趟差事,唯一的、也是局座和委员长,亲点的‘特派员’了。”
“局座说了,你现在去,是临危受命,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英雄!只要事成,他会在委员长面前,为你记上这头等的大功!”
林默(钱有德)听完,开始演绎——身体“晃了晃”,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
他的脸上,写满了“绝望”、“不甘”和“被当成替死鬼”的……巨大悲愤。
他自己这是……被戴笠和沈醉,给彻彻底底地,摆了一道!
这个“特派员”,根本不是什么肥差!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死亡任务!是一个……注定要失败的、用来背黑锅的……完美角色!
看着林默那副“万念俱灰”的模样,沈醉的心中,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快意。但他的脸上,却依旧挂着“语重心长”的表情。
他将另一份文件,推到了林默的面前。
“当然,委员长和局座,也并非不近人情。他们……为你,指出了另一条路。”
林默“麻木”地,抬起头,看向那份新的行动方案。
只见上面写着:
“……鉴于华南运输线己断,经最高委员会决议,赴港物资接收计划,变更为‘乙号方案’。特派专员钱有德抵达香港后,需立刻设法,将所有物资,通过海路,转运至……缅甸,仰光港。”
“而后,再由仰光,经由……滇缅公路,运回国内。”
滇缅公路!
当林默看到这西个字的瞬间,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狠狠地击中!
他呆住了。
他的脑海中,瞬间立即浮现出:前世在历史的尘埃中,他曾看到的、那段用血与火、用生命与忠诚,谱写而成的、可歌可泣的悲壮史诗!
南侨机工!
那数千名放弃了海外优渥的生活、响应南桥总会:“南洋的兄弟们,一起来吧!祖国需要你们!”的号召,毅然回国,在这条全长1146公里、海拔落差巨大、路况艰险无比、时刻面临着日机轰炸和瘴气、疟疾威胁的“死亡之路”上,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抗战,输送着那最后一丝生命线的……华侨子弟!
他们的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
他们中的三分之二,最终,都将自己的年轻的生命,永远地,留在了那条红土飞扬的公路上,埋骨他乡……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伤和……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对英雄的崇敬,如同山洪暴发一般,瞬间淹没了林默的内心!
他的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
一滴滚烫的、晶莹的泪珠,顺着他那张属于“钱有德”的、粗糙的脸颊,悄然滑落。
沈醉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沉默、甚至眼含热泪的“钱有德”,心中猛地一凛!
他被这一幕,给彻底整懵逼了!
他以为,在听到这个近乎“十死无生”的任务后,钱有德会惊慌失措,会怨天尤人,甚至会……打退堂鼓。
他却万万没想到,钱有德,竟然……哭了!
沈醉瞬间“脑补”出了原因——这钱有德,现在有钱了,竟然开始如此怕死?竟然哭了?当着自己的面真情流露?
这一刻,沈醉也被自己这个财神爷整不会了!
他站起身,走到林默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双一向阴鸷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惜财!
“钱兄!你……你才是真正的党国栋梁!一定要小心谨慎啊,我们大家在重庆等你回来!”
“你放心去!无论成败!你钱有德这个名字,都将……名垂青史!我沈醉……佩服!”
而林默,只是看着窗外那漆黑的夜,低声地,喃喃自语,仿佛在回答沈醉,又仿佛,在对自己,对那些长眠于历史深处的英魂,许下一个……跨越时空的诺言。
“南洋的……兄弟们啊……”
“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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