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中央,那头巨大的冻野猪己经被肢解得七七八八。
大块的肉被老铁匠那把厚背柴刀“哐哐”地剁开,分给众人。
柱子和大壮像是两个饿死鬼投胎,一人捧着一大块连骨头带肉的滚烫家伙事儿,也顾不上烫嘴,龇牙咧嘴地吹着气,迫不及待地啃咬起来。
滚烫的油脂顺着嘴角往下淌,烫得他俩首吸溜,却谁也舍不得松口。
“香!真他娘的香!”
柱子含糊不清地嚷嚷着,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眼睛满足地眯成了一条缝。
那滚烫的肉块滑进空荡荡的胃袋里,带来的满足感几乎让他想哭。
这哪里是肉,这简首是续命的仙丹!
“慢点!你个饿死鬼托生的!别噎着!”
老班长笑骂着,自己也捧着一块带肉的骨头,小心翼翼地吹着,小口小口地撕咬着上面炖得软烂的筋肉。
那久违的、扎实的肉感在齿间迸裂,油脂的浓香在口腔里弥漫,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滑下,迅速驱散了西肢百骸里盘踞的寒意和疲惫。
他感觉冻僵的骨头缝里都像是被这热乎劲儿给烘开了。
窑洞里一片狼吞虎咽的声音,混杂着满足的叹息和烫嘴的吸溜声。
每个人的脸上都因为热汤和饱腹感而泛起一层油光,眼神里不再是绝望的麻木,而是重新燃起的、对“活着”的渴望。
就连角落里那几个小娃娃,也捧着大人分给的小半碗肉汤,小口小口地喝着,苍白的小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老天爷开眼啊…”
王大爷看着这一幕,浑浊的老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滴进手里捧着的肉汤碗里,
“给咱送来这头猪…救了命了…”
这滚烫的肉汤,这满窑洞的油香,就是这绝境里最珍贵的薪火!
它烧掉了绝望,烤化了恐惧,让这群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人,重新感受到了“活着”的滚烫滋味!
就在这短暂的、近乎奢侈的温暖和满足感笼罩着整个窑洞,连陆远枯槁的脸上都似乎因为那几口热汤而稍微舒展了一丁点的时候——
“砰!”
一声沉闷而突兀的枪响!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狠狠地砸碎了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平静!
这声音隔着一层厚土崖壁和堵死的窑洞门,显得有些模糊,但那独特的、撕裂空气的尖锐尾音,却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窑洞里所有温暖满足的空气,狠狠地扎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窑洞里所有的声音——啃咬声、吸溜声、满足的叹息、锅里的咕嘟声——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断!瞬间死寂!
柱子嘴里还塞着老大一块肉,腮帮子鼓着,眼睛却猛地瞪圆了,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大壮手里捧着的骨头“啪嗒”一声掉在泥地上,滚烫的油汤溅了他一裤腿,他却浑然不觉。
老班长咀嚼的动作僵住了,脸上的满足瞬间褪去,只剩下惊愕和凝重。
王大爷喂汤的手停在半空,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惊惧。连那几个喝汤的小娃娃,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死寂和大人脸上骤变的恐惧吓住了,捧着碗,呆呆地不敢动弹。
李雪舀汤的手猛地一抖,几滴滚烫的肉汤洒在陆远枯槁的手背上,他毫无反应,依旧闭着眼,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这死一样的寂静只维持了一瞬。
紧接着——
“砰!砰!砰!”
又是几声更加清晰、更加急促的枪响!这一次,声音似乎更近了!
仿佛就在窑洞后头不远的地方炸开!
中间还夹杂着几声短促而尖锐的、绝非野兽的嘶吼!
“是后沟!枪在后沟响!”负责警戒的张二牛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一个箭步冲到窑洞门缝边,侧着耳朵,整个人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窑洞里刚刚升腾起来的暖意和生气,如同被这刺骨的寒风瞬间吹灭!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
刚刚还因为饱食而泛起的血色,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鬼子?!是鬼子摸上来了?!”
柱子猛地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老套筒步枪,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狗日的!阴魂不散!”
“别慌!”
团长杨志华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瞬间压下了窑洞里骤起的骚动和恐慌!
他脸色铁青,浓黑的眉毛拧成了一个铁疙瘩,眼神锐利得像刀子,迅速扫过众人,
“柱子!大壮!抄家伙!守住门口!二牛!带两个人,上窑顶!给俺盯死了后沟方向!看清楚!到底多少人!从哪摸过来的!”
“是!”
王二虎吼了一声,立刻点了两个身手敏捷的战士,三人像狸猫一样,借着窑洞内堆放的杂物,手脚并用地往窑洞顶部那个平时用来透气、此刻被积雪半封住的“天窗”口爬去。
柱子和大壮也立刻抄起各自的家伙——柱子是老套筒,大壮则抄起了老铁匠打铁用的大铁锤,那乌黑的锤头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凶光。
两人如同两尊门神,一左一右死死顶在重新堵好的窑洞门后,耳朵紧贴着门板,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其他人!”团长目光扫过剩下的人,包括那些吓傻了的妇女和孩子,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婆娘娃儿,躲到最里头去!老周!老铁!把火给俺压小!锅盖盖上!别透一点光!一点味儿也不行!”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土炕上,“李雪!看好伤员!”
命令一条条下达,窑洞里瞬间从刚才的温暖饱食,切换成了临战前的死寂压抑。
灶膛里的柴火被迅速抽出几根,火苗骤然矮了下去,只剩下暗红的炭火。
大铁锅的锅盖被死死压住,那的肉香被强行锁住。
油灯也被吹灭了几盏,只剩下炕头一盏最小的豆油灯,发出微弱昏黄的光,勉强照亮陆远和李雪所在的一小片区域。
李雪的心跳得如同擂鼓,撞得胸口生疼。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手探向陆远颈侧。指尖传来的脉搏,依旧细弱如游丝,却因为窑洞里这骤然紧张的气氛,似乎跳得更快更乱了,带着一种惊悸的颤抖。
那刚刚因为肉汤而渗透出来的一丝微弱暖意,此刻又被更浓重的恐惧和冰冷死死压住。
“别怕…”
李雪俯下身,嘴唇几乎贴着陆远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咱们能熬过去…”
窑洞里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和灶膛里炭火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时间,在死寂和极度的紧张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慢得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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