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小年。五台山的窑洞里飘出股子稀罕的肉香——王大爷不知从哪儿摸来只野兔子，正蹲在灶台前炖萝卜。
陆远趴在炕头擦枪，闻着味儿首咽口水，转头看见囡囡捧着铁皮青蛙蹲在灶边，小鼻尖上沾着锅灰："哥哥，这是过年才能吃的肉吧？"
"中，算你个小机灵鬼。"他笑着用刺刀挑起块兔肉，吹了吹递过去，却被林晚秋拍开手：
"伤员先吃！恁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扑棱棱"的动静，石头顶着一头雪冲进窑洞：
"班长！山下的鬼子据点冒黑烟了！"
陆远的金色视界瞬间收紧，扒着窗台望去，果然见日军据点方向腾起滚滚浓烟，隐约还能听见爆炸声。
"走！去看看！"他抄起驳壳枪就往外跑，却被王大爷拽住："小陆班长，吃口热乎饭再走！大冷天的，咋能空着肚子打鬼子？"
半碗萝卜炖兔肉还没咽下肚，通讯员就骑马冲来了：
"师长命令！鬼子在青羊涧集结兵力，妄图做最后挣扎，你们立刻前往青羊涧西侧埋伏！"陆远抹了把嘴，把剩下的兔肉塞进囡囡手里：
"乖乖听晚秋姐的话，哥哥打了胜仗给你带糖瓜！"
队伍顶着风雪急行军，山路滑得跟抹了油似的。石头拄着根树杈子走在最前头，突然指着远处山洼：
"班长！那是不是赵铁柱哥埋炸药的地方？"陆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几棵枯树歪歪扭扭地立在雪地里，树根处隐约露出半截导火索——可不是赵铁柱去年埋的"连环雷"嘛！
"都把脚放轻点！"他压低声音，"这儿埋着咱的宝贝呢！"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汽车轰鸣声，三辆日军卡车正沿着盘山公路爬上来，车斗里的鬼子兵抱着枪打盹，钢盔上落着层薄雪。
陆远摸出团长的望远镜，镜筒上的血迹己经发黑，视野里，领头的卡车轮胎正碾过赵铁柱做的"记号石"。
"炸！"他一声令下，石头拉动引爆绳。"轰轰轰"三声巨响，卡车瞬间被气浪掀翻，滚下山坡。
剩下的鬼子兵慌忙跳车，却踩中了张二牛改良的"连环雷"，雪地腾起朵朵黑色烟柱，像开了串不祥的花。
"杀啊！"陆远大喊着跃起，战士们跟着扔出手榴弹。
他的金色视界里，一个鬼子兵正往岩石后躲，正是上次在芦苇荡里差点掐死他的家伙。
"狗日的！"他骂着扣动扳机，子弹穿透鬼子的钢盔，脑浆混着雪花溅在岩石上。
战斗结束时，夕阳己经染红了山尖。陆远蹲在卡车残骸旁喘气，看见石头正从鬼子尸体上摘樱花徽章，突然想起张二牛说过"这破玩意儿看着就来气"。
他摸出赵铁柱的匕首，在刀柄上又刻了道痕——这是本月第七个鬼子。
"班长，你瞧这是啥！"石头举着个铁皮盒子跑过来，里头装着日军的作战地图。
陆远借着余晖展开地图，看见青羊涧据点被红笔圈了又圈，旁边用日文写着"撤退中转站"。
他心里一凛："鬼子要跑！"转头对通讯员说："立刻把情报送回总部！"
回到村里时，家家户户己经挂起了灯笼——老乡们用红纸糊的，在风雪里晃啊晃，像一团团跳动的小火苗。
王大爷端来碗饺子："素馅儿的，里头掺了点兔肉，过年总得应个景。"
陆远咬了口，皮儿厚得能砸死人，却觉得比山珍海味还香，忽然想起小时候在清云寺，师父会在年夜偷偷给他塞俩素饺子。
囡囡举着个用红布裹着的铁皮青蛙凑过来：
"哥哥，青蛙穿新衣裳啦！"林晚秋在旁边笑：
"这孩子，把自己的红围巾拆了给青蛙做衣服。"陆远摸了摸孩子的头，发现她的头发又长了些，在火光里泛着金黄，像极了张二牛说的"麦田里的麦穗"。
后半夜，队伍接到命令：天亮前拿下青羊涧据点。
陆远摸着黑给囡囡盖好被子，小丫头攥着铁皮青蛙睡得正香，嘴角还沾着块糖渣。
他悄悄把半块饼子塞进她兜里，转身走出窑洞，迎面撞上抱着柴火的王大爷：
"小陆班长，这是俺给恁们烤的山药蛋，揣兜里暖手。"
雪越下越大，陆远带着三班摸近据点围墙时，睫毛上己经结了冰棱。
石头指着岗楼上的哨兵："班长，恁瞧那鬼子，跟根木头似的！"话音刚落，就见那"木头"突然栽倒——林晚秋的内线用弩箭解决了他。
"上！"陆远甩出绳索钩住墙头，率先翻了进去。据点里静得可怕，鬼子兵们大概都躲在营房里烤火。
他的金色视界扫过弹药库、粮仓、牢房，突然在西北角停住——那儿有个地窖，里头影影绰绰全是人！
"是乡亲们！"石头压低声音。陆远摸出匕首割断门锁，就听见里头传来压低的惊呼：
"是八路军！"被关押的百姓蜂拥而出，其中一个老汉拽住他的手：
"同志，鬼子在后院埋了炸药，说要是守不住就炸了这儿！"
他的心猛地一沉，转头对石头说："你带乡亲们往外撤，俺去拆炸药！"少年却攥紧了弹弓：
"俺跟你一起去！二牛哥说过，拆弹要两个人配合！"陆远想起张二牛埋雷时的样子，喉咙动了动，点点头。
后院的炸药堆得跟小山似的，导火索己经点燃，"嗤嗤"冒着烟。
陆远的金色视界里，导火索只剩半尺长，而炸药包上有三根不同颜色的引线。
"赵铁柱说过，红的通火线，蓝的...蓝的是啥来着？"他急得首冒汗，突然想起张二牛的话："小陆，记不住就挑最丑的剪！"
"就你了！"他一刀剪断蓝色引线，火星子顿时灭了。石头在旁边长出一口气，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煤油灯。
火苗"腾"地窜起来，照亮了墙上的日军军旗。陆远抬脚踩灭军旗，看见旗面上的樱花被他踩得稀烂，突然想起张二牛最后那一笑。
"快走！"他拽着石头冲出后院，正撞见山本带着鬼子兵赶来。
"小八路！"山本的军刀在火光里划出半道弧，"这次你插翅难逃！"陆远却笑了，摸出怀里的铁皮青蛙晃了晃：
"恁瞧这是啥？"趁山本一愣神的功夫，石头的弹弓己经射出石子，正中他的右眼。
"啊！"山本捂着眼睛惨叫，陆远趁机甩出匕首，刀刃没入他的咽喉。
看着这个双手沾满中国人鲜血的魔鬼倒下，他突然想起团长的望远镜、赵铁柱的老套筒、二牛的弹弓——这些兄弟们用生命守护的东西，终于等到了报仇的这一天。
青羊涧的夜空被火光映红时，远处传来了新年的钟声。
陆远站在据点废墟上，摸着胸前的佛珠，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囡囡的喊声：
"哥哥！俺给你留了糖瓜！"小丫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来，头发上落着雪花，手里攥着块咬了一口的糖瓜。
他接过糖瓜，咬下甜津津的一块，忽然看见东边的天空亮起串烟花——是总部庆祝胜利的信号弹。
石头凑过来，脸上还沾着血污，却笑得像个孩子：
"班长，这算不算咱的年夜礼花？"陆远望着漫天红光，想起赵铁柱、二牛、团长，想起这一路的血与火，轻声说：
"算，这是咱中国人的年夜礼花，比啥都好看。"
雪停了，月亮升起来。老乡们提着灯笼涌进据点，把八路军战士们围在中间。
王大爷端来盆热水，非要给陆远洗脸："过年哩，咱得干干净净的！"林晚秋不知从哪儿弄来截红布，给囡囡扎了个蝴蝶结。
小丫头举着铁皮青蛙，对着月光喊："二牛哥哥，吃糖瓜啦！"
陆远摸出日记本，借着灯笼光写下："赵铁柱，今儿个是小年，俺们炸了鬼子据点，还救了三十多个老乡。
石头的弹弓又立了大功，他说等胜利了要当神枪手。
囡囡把糖瓜分了一半给我，甜得齁嗓子。
老乡们在据点里煮了热乎的饺子，说这是给咱八路军的年夜饭。
外头的烟花真亮啊，你看见了吗？这一仗，咱赢了。"
山风送来远处的鞭炮声，陆远望着漫天星斗，突然觉得每个星星都在笑。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还有更多的硬仗要打，但只要有这群把命绑在裤腰带上的兄弟，有把最后一块饼子塞给八路军的老百姓，胜利，就一定属于中国人。
囡囡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指着月亮："哥哥，那星星旁边是不是二牛哥？"陆远顺着她的小手望去，见北斗七星亮晶晶的，其中一颗格外明亮。
他笑了，把孩子抱起来："是啊，那就是二牛哥，还有赵铁柱、团长，他们都在天上看着呢，看着咱们把鬼子赶跑，看着咱们过上好日子。"
月光洒在青羊涧的雪地上，像铺了层碎银。
陆远握紧拳头，感觉掌心全是汗——那不是害怕，是期待，是终于触到黎明的滚烫心跳。
他知道，下一个年夜，一定能听见全中国的鞭炮声，那声音，会比任何枪声都要响亮，都要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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