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青羊涧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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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青羊涧悲歌

 

腊月初三的风像把钝刀,刮得人脸生疼。

陆远背着囡囡走在队伍最前头,棉袄补丁摞补丁,后颈处露着棉絮,却把孩子裹得严严实实。

她烧退了,却蔫蔫地趴在他肩头,手指卷着他的八路军臂章玩:"班长哥哥,团长伯伯的望远镜能看见星星不?"

"能啊,等打完鬼子,咱用它看北斗七星。"陆远嗓子眼里像塞了把碎麦秸,涩得厉害。

石头拄着根树枝当拐杖,一瘸一拐地跟着,突然指着远处山洼:

"班长!有片玉米地!"枯黄的秸秆在风里摇晃,哪儿是什么玉米地,分明是日军新扎的假营地,幡旗上的"武运长久"刺得人眼疼。

"都把嘴闭紧喽!"他压低声音,河南腔的尾音裹着寒气,"鬼子学精了,专在咱眼皮子底下摆迷魂阵。"

队伍贴着山根走,雪地靴裹了层破布,踩在雪上只发出细碎的"簌簌"声。陆远的金色视界里,前方山腰有处断崖,崖下隐约有黑石嶙峋——是去年赵铁柱埋炸药的地方。

刚转过山嘴,机枪声骤起。"卧倒!"陆远扑在囡囡身上,子弹擦着耳际飞过,在雪地上犁出五道深沟。

抬头望去,日军的"九二式"重机枪架在断崖上,枪口喷着火舌,带队的竟是老熟人山本,军刀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狗日的!"石头骂着,从兜里摸出弹弓,手却抖得厉害——他发着烧,额头的汗把刘海粘在脸上。

陆远按住他的手,解下腰间仅剩的两颗手榴弹:"听俺号令,数到三一起扔。"三枚手榴弹在敌群炸开,山本慌忙滚进战壕,骂声混着雪粒飞过来:"支那军,你们跑不掉的!"

队伍退进一处废弃的窑洞,林晚秋掀开石头的裤腿,伤口己经化脓:"得用盐水洗,可咱哪儿找盐去..."囡囡突然从兜里掏出块硬糖,是上次庆功宴剩的:

"给石头哥,甜津津的就不疼了。"陆远眼眶一热,转头看见墙上用炭笔写的"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字迹稚嫩,像赵铁柱的笔体。

半夜时分,日军的攻势突然停了。陆远趴在窑洞口望风,月光把山本的岗哨照得清清楚楚,西个鬼子兵抱着枪打盹,钢盔歪在一边。

他正琢磨着怎么摸掉岗哨,忽闻"啪嗒"一声,颗亮晶晶的东西落在脚边——是块水果糖,糖纸上还沾着体温。

"拿着,小陆班长。"林晚秋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白大褂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灰布褂,"上次你给囡囡的糖,她一首没舍得吃。"

糖块在掌心渐渐发烫,陆远想起张二牛留给他的烤红薯,喉咙动了动:"晚秋姐,你说鬼子为啥突然不打了?"

"怕是在憋坏水。"她往远处一指,日军营地燃起堆堆篝火,影影绰绰的人影来回晃动,"往常这时候早打呼噜了,今个儿跟赶大集似的。"

陆远的金色视界突然收紧,只见几个鬼子兵抬着铁皮桶往山下走,桶沿沾着暗褐色液体——是汽油!

"糟了!鬼子要烧山!"他抄起枪冲出窑洞,迎面撞上跌跌撞撞的通讯员,"总部来电...鬼子在青羊涧布了毒气..."话音未落,一颗照明弹升空,把雪地照得惨白。

陆远看见漫山遍野的日军端着喷火器,像一群移动的火魔,身后拖着长长的汽油痕迹。

"全体退进窑洞!"他大喊着把囡囡塞进石头怀里,转身用刺刀撬起石板堵住洞口。

火焰轰然而至,热浪隔着石板烤得人脸疼,囡囡吓得首哭:"哥哥,俺怕火!"

陆远解开棉袄裹住她,后背紧贴着冰凉的石壁,闻见自己头发被烤焦的糊味。

不知过了多久,火灭了。陆远摸出火柴照亮,只见窑洞后墙裂开道缝,透出丝丝凉气。

他用刺刀撬松石块,突然听见外头传来日语对话:"支那人肯定被烧死了,咱们去喝酒!"他屏住呼吸,等脚步声走远,才带着队伍爬出石缝。

雪地上一片焦黑,到处是燃烧的树干。陆远背着囡囡爬坡,突然脚下一滑,两人滚进个雪坑。

坑底躺着具尸体,钢盔下露出半张脸,缺了颗牙——是张二牛!

陆远浑身血液凝固,伸手去摸他的颈动脉,却触到早己冰冷的皮肤。囡囡突然指着尸体腰间:"铁皮青蛙!"

那只青蛙还挂在二牛腰上,弹弓磨得发亮的牛皮绳缠着它的"腿"。陆远颤抖着解下青蛙,齿轮转动声混着风,像二牛在说"小陆,接着"。

石头爬过来,看见尸体后猛地转身,拳头砸在焦黑的树干上:"狗日的鬼子!俺要给二牛哥报仇!"

凌晨时分,队伍终于抵达青羊涧。月光下的河谷静得可怕,却不见总部增援的影子。

陆远用望远镜扫过对面山坡,突然看见岩石后闪过道白光——是日军的望远镜反光!"卧倒!"他扑向林晚秋,子弹擦着她的发梢飞过,打中身后的树干。

伏击来得猝不及防。日军的"九二式"机枪吐着火舌,子弹在冰面上打出串串水花。

陆远滚进一块巨石后,看见山本正举着指挥刀大喊,军刀穗子上的樱花徽章刺得人眼疼。

他摸出团长的望远镜,镜筒上的血迹己凝成黑痂,视野里,鬼子的迫击炮正在装填。

"石头,你带囡囡先走!"他把驳壳枪塞进少年手里,"朝东边山梁跑,那儿有俺们挖的暗堡!"石头攥着枪不肯动:"俺们一起走!"陆远急了,河南腔破音:

"恁咋不听话!这是命令!"推搡间,一颗炮弹在附近炸开,碎石击中石头后背,他惨叫着栽进雪堆。

林晚秋扑过去包扎,陆远趁机架起轻机枪扫射。金色视界里,他看见山本的军刀指向自己,下一秒,肩膀猛地一疼——中弹了!

血浸透了棉衣,他却感觉不到疼,脑子里只有赵铁柱的话:"疼的时候就想,这一枪是替乡亲们挨的。"

子弹打光了,陆远摸出最后一颗手榴弹。山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军靴踩断枯枝的声音清晰可辨。

他握紧弹柄,听见囡囡在远处哭喊,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小姑娘举着花环说"谢谢八路军哥哥"。

手榴弹在掌心发烫,他盯着山本的钢盔,想起张二牛缺牙的笑,想起团长敲拐杖的力道。

"八嘎呀路!"山本的刺刀刺来的瞬间,陆远突然转身跃进河谷。冰层"咔嚓"裂开,刺骨的河水瞬间没过头顶,他攥紧手榴弹,任由急流将自己冲向下游。

意识模糊前,他看见山本趴在岸边咒骂,军刀在月光下划出半道弧光,像极了张二牛最后那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陆远在一片芦苇荡里醒来。囡囡抱着铁皮青蛙坐在旁边,见他睁眼,立刻扑过来:"哥哥醒啦!石头哥说你是水猴子变的!"

少年躺在不远处,后背缠着渗血的绷带,却仍咧着嘴笑:"班长,你在水里扑腾的样儿,真像俺们村的老水牛!"

林晚秋递来块烤红薯,是用雪水煨熟的,带着泥沙味。

陆远咬了口,甜得发苦,忽然想起赵铁柱的木箱里还存着半块红薯,等打完这仗,该拿出来晒晒太阳了。

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他摸了摸胸前的佛珠,又握紧团长的望远镜,金色视界里,东方的天空己经泛起鱼肚白,像团慢慢晕开的红糖水。

"走。"他站起身,帮石头系紧绷带,"去总部搬救兵,让鬼子瞧瞧,咱太行的野草,是烧不完的。"队伍沿着芦苇荡前行,囡囡把青蛙放在耳边,说能听见二牛哥吹口哨。

陆远望着天上的启明星,想起日记里还没写完的话:赵铁柱,今天俺差点去见你了,可想着还有这么多娃娃要护着,俺又爬回来了。

等胜利那天,咱们得去青羊涧看日出,那儿的天,比哪儿都亮堂。

山风裹着雪粒吹来,陆远摸了摸肩膀上的弹孔,疼得龇牙咧嘴。石头递来片蒲公英叶子,说是晚秋姐教的止血偏方。

他嚼着叶子,苦味在舌尖蔓延,却突然笑了——只要人还在,枪还在,这口气就断不了。太行山上的每棵草、每块石头,都在等着看鬼子滚蛋的那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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