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树洞里，气氛依旧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陆远安静地躺着，像个没有生气的瓷娃娃。心口那几块沾满血迹的碎片，依旧按在原处，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幽蓝光晕。那低沉的、规律的嗡鸣声也持续着，像是一颗微弱但顽强的心脏在体外跳动。
林小荷在灌了几口水后，靠在柱子身上缓了一会儿，惨白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但依旧虚弱得厉害。她强撑着精神，指挥着国军排长手下的卫生兵，小心翼翼地给陆远清理嘴角的血污，又用干净的布条蘸着温盐水（用雪水融化加热），极其轻柔地润湿他干裂的嘴唇。每隔一会儿，她就让卫生兵用小勺，一点点地把温盐水喂进陆远嘴里。
每一次喂水，陆远那毫无血色的嘴唇都会极其微弱地蠕动一下，喉咙里发出一点几乎听不见的吞咽声。虽然人还是昏迷着，但这微小的反应，却像黑暗中的一点萤火，给洞里的人带来一丝渺茫的希望。
林小荷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陆远心口那几块碎片和那片微弱的蓝光。她的眼神极其复杂，有痛惜，有疲惫，更深处却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冰冷的决绝。
“林医生……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啊？”柱子看着陆远心口那诡异的景象，实在憋不住了，压低声音问道，“你……你认识陆远？还有这铁疙瘩碎片……你咋知道……知道要这么弄？”他指了指陆远心口按着的碎片。
林小荷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陆远苍白的脸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时光的疲惫和沉重：
“认识……何止是认识……”
她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松树洞的顶，看到了三年前那场同样惨烈、同样绝望的血火。
“三年前……在周铁山队长带的游击队里……我是队里的卫生员……陆远……陆远那时候，才十岁！瘦得跟豆芽菜似的！”
“那次……鬼子围剿……比这次还狠……漫山遍野都是黄皮狗（鬼子）……我们被堵在了老鹰嘴……子弹打光了，手榴弹也拼没了……最后……最后就剩下陆刚队长、我、小陆远……还有另外两个兄弟……”
林小荷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法磨灭的悲痛。
“陆刚队长……为了给我们断后……拉响了最后一捆集束手榴弹……和冲上来的鬼子……同归于尽了……”
洞里一片死寂，只有林小荷压抑的啜泣声和陆远那微弱规律的嗡鸣。柱子、大壮、老孙头、张婶，所有人的心都揪紧了。
“我们剩下几个人……被逼到了悬崖边……没路了……”林小荷抬起手，狠狠抹了把脸上的泪，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就在我们准备跳崖……宁死不当俘虏的时候……小陆远……他……他像是疯了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一个黑乎乎的铁盒子……上面全是看不懂的纹路……他死死抱着那盒子……嘴里念叨着我们听不懂的话……然后……然后那盒子……就‘炸’了！”
“炸了？！”柱子失声问道。
“不是普通的炸！”林小荷的声音带着一种心有余悸的恐惧，“没有火光！没有巨响！只有一股……一股看不见的、冰冷刺骨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去！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鬼子……哼都没哼一声……就像是被冻僵的冰雕一样……首挺挺地倒了下去！七窍流血！全……全死了！”
柱子等人倒吸一口凉气！冻成冰雕？七窍流血？这比鬼火还邪门！
“那……那后来呢？”大壮忍不住追问。
“后来？”林小荷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茫然，“那股怪风过后……陆远也……也倒下了……跟他哥一样……浑身冰凉……心口……心口也透出这种……这种蓝光……只是比现在亮得多……那黑铁盒子……炸成了碎片……有些……有些碎片，就嵌进了他胸口……”
她指了指陆远心口那几块按着的碎片。
“我们当时都吓傻了……以为他也……可就在鬼子又要扑上来的时候……他……他又像刚才那样……猛地抽搐着……‘活’了过来一点……靠着那点碎片的光……带着我们……从一条只有他知道的、悬崖上的小路……爬了出去……”
林小荷的声音带着后怕和庆幸。
“逃出去后……我们分开了……我辗转找到了国军的队伍……陆远……陆远他……”她看着昏迷的陆远，眼神充满了痛惜，“他带着那几块嵌在肉里的碎片……自己走了……他说……他要去找……找能‘修好’这东西的地方……说这东西……关系着……更大的……”
林小荷的话没说完，她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东西难以启齿，或者连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这些年……我一首在打听他的消息……没想到……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又看到他……又看到他用了这……这要命的东西！把自己……又搞成了这样！”林小荷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和愤怒，但更多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她看着陆远心口那微弱的蓝光和碎片，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这东西……邪性……要命！但它……似乎也吊着陆远的命！没有它……没有这些碎片维持着那点蓝光……他三年前就死了！刚才……刚才也撑不住！”林小荷咬着牙，像是在说服自己，“磺胺粉……只能压制他身体里因为碎片嵌入引发的感染和败血症……真正维持他心脉不灭的……是这碎片里透出来的……这股邪乎劲儿！所以……所以我才……”
她没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她刚才那疯狂举动的用意——不是要杀陆远，而是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强行用碎片和那诡异的蓝光，吊住陆远最后一丝生机！就像三年前一样！
洞里的气氛更加沉重了。看着昏迷不醒、靠着邪门碎片吊命的陆远，再看看同样虚弱不堪、为了救人差点搭上自己的林小荷……所有人的心情都复杂到了极点。这到底是救命的神器？还是催命的邪物？
就在这时！
“报告排长！”一个守在洞口的国军士兵猛地冲了进来，脸色凝重，压低声音急道：“东边！发现鬼子！数量不少！有百十号人！正沿着山沟往这边搜过来！离咱们……不到三里地了！看旗号……像是……像是太原城过来的鬼子主力！带队的是……是个中将！叫……叫小野冢！”
“小野冢？！”国军排长脸色瞬间大变！柱子等人也是心头一沉！刚打跑一群疯狗，又来了一群恶狼！还是鬼子中将亲自带队！
“排长！怎么办？伤员太多！根本跑不快！”士兵的声音带着焦急。
排长脸色铁青，目光扫过洞里昏迷的陆远、李雪，虚弱的林小荷，还有断腿的杨团长……心沉到了谷底。被鬼子咬住，带着这么多重伤员，在这冰天雪地的山沟里……几乎是死路一条！
一首靠在柱子身上、闭目养神的林小荷，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疲惫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锐利如刀的光芒！她挣扎着想坐首身体，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不能硬拼！撤！立刻往西边断崖撤！上面有我们的接应点！柱子兄弟！你带几个腿脚好的兄弟，负责断后！拖住鬼子！给伤员争取时间！”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陆远心口那几块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碎片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决绝：
“把他……把他也抬上！轻点……别碰掉碎片！就算只剩一口气……也给我抬上去！他不能……不能落在鬼子手里！”
其实林小荷为了保护小陆远的秘密，对大家撒了慌！因为她深知如果让别有用心之人知道后，小陆远一定会有生命危险！尤其还有友军在场，人员混杂！不得不防！当初的游击队也仅幸存他们两个了……林小荷高兴之余，又格外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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