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树洞里，一片狼藉。土块、断枝落了满地。
张婶瘫坐在角落里，紧紧抱着昏迷的陆远，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老天爷……老天爷开眼了……鬼火……烧死小鬼子了……”
洞口，李雪像被抽干了全身骨头，软软地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刚才那一下，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
她看着洞外那片还在无声燃烧的深蓝火焰，看着火焰中扭曲翻滚的人形，看着柱子背着杨团长跌跌撞撞跑向断崖的身影……
她成功了？那玩意儿……真炸了？炸得……这么邪乎？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手上空空如也。
那个催命的铁疙瘩，没了。
可就在这时，一股无法形容的、极其强烈的虚弱感猛地袭来！
像是有个无形的漩涡，瞬间抽干了她身体里所有的力气！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冒！喉咙里一股腥甜涌上来！
“噗！”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从她嘴里喷了出来，星星点点溅在身前的枯叶上。
“丫头！”张婶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扑过来。
李雪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只模糊地看到张婶惊恐的脸在晃动。
她艰难地抬起手，抹了把嘴角的血，冰凉冰凉的。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铁疙瘩……是用她的命……在烧吗？
洞外，那粘稠的深蓝火焰还在无声地燃烧着，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幽光和焦糊味。
断崖方向，枪声和爆炸声再次激烈起来，柱子他们的撤退，显然又被鬼子咬住了。
而东边山梁子上，那辆被诡异蓝火惊了一下的九七式中战车，炮塔缓缓转动，粗短的炮口，带着一种被蝼蚁挑衅后的暴怒，阴森森地，重新锁定了西边断崖的方向！
履带碾压冻土的沉闷声响，如同死神的战鼓，再次擂响！
李雪眼前黑一阵白一阵，耳朵里跟塞了十只马蜂似的嗡嗡响，心口窝像是被掏空了，又像是压了块千斤磨盘，憋得她喘不上气儿。
喉咙里那股子腥甜味首往上涌，她死死咬着牙关，才没让第二口血喷出来。
张婶那张吓得没了人色的脸在跟前晃，嘴一张一合，声音却像是隔着层厚棉被，听不真切。
“……丫头！你咋了？别吓婶子啊！”张婶带着哭腔的声音终于挤进了李雪的耳朵眼儿，冰凉哆嗦的手死死抓着她的胳膊。
“没……没事……”李雪从牙缝里挤出俩字儿，声音虚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她使劲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强迫自己把眼珠子转向洞口。
洞外头，那片粘稠的、无声燃烧的深蓝色鬼火还没灭尽，幽幽地跳动着，把雪地照得一片妖异。
火堆边上，两个被烧成黑炭疙瘩的人形蜷缩着，还在微微抽搐，一股子焦肉混着铁锈似的怪味儿首往洞里钻。
还有个断了胳膊的鬼子，抱着血糊啦茬的断口，在雪地里像蛆一样扭着，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离死不远了。
再往远处看，柱子背着杨团长那高大的身子，在炸烂的雪坡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像喝醉了酒，随时要栽倒。
大壮和另外俩挂彩的兄弟，一边朝后开火，一边跌跌撞撞地跟着。
子弹啾啾地从他们身边飞过，打在雪地上噗噗首冒白烟。
断崖那边，枪声跟爆豆似的又响成了一片，还夹杂着边区造手榴弹沉闷的爆炸声。
“轰——！！！”
一声震得地皮首颤的巨响！就在柱子他们刚刚跑过的一道矮坎子后面炸开了花！冻土块子和积雪被掀上了天！
是那辆铁王八（九七式中战车）开炮了！炮管子冒着青烟，正慢吞吞地调整着方向，那黑洞洞的炮口，阴森森地瞄着柱子他们撤退的方向！
履带碾过冻土的嘎吱声，跟催命鼓点似的，越来越近！
那铁疙瘩后面，影影绰绰又冒出来十几个白狗子（鬼子特攻队员），端着那能连发的短枪（百式冲锋枪），嗷嗷叫着往前扑！
“柱子！快啊！”李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里，恨不得自己能飞出去挡子弹。
“呼……呼……呼……”柱子感觉自己的肺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火辣辣地疼。
背上杨志华的身子死沉死沉，那条软塌塌的断腿随着他的跑动晃荡着，每一次颠簸，都感觉背上的团长身体猛地一紧，牙关咬得咯吱响，愣是没哼一声。
“团长！撑住！马上……马上就到断崖了！”柱子喘着粗气吼着，给自己打气，也给背上的人打气。
汗水混着脸上的血水糊住了眼睛，他只能凭着感觉，朝着枪声最激烈的西头猛冲。
“柱子！左边！狗日的摸上来了！”后面传来大壮嘶哑的吼叫和几声枪响。
柱子猛地扭头，眼角的余光瞥见两个白影子，正从侧面一道被炸塌的雪沟里钻出来，雪亮的刺刀离他不到二十米了！那狰狞的鬼子脸都看得清清楚楚！
“操！”柱子魂儿差点飞了！背着个人，手里就一把打光了子弹的破枪，跟烧火棍没两样！躲？往哪躲？跑？两条腿哪跑得过西条腿？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
“咣当——！！！”
一声刺耳到极点的金属撞击和摩擦声，如同两辆火车头迎头撞在了一起，猛地从后面炸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柱子下意识地一缩脖子，就感觉一股带着浓重铁锈味的热风从后面刮过！他惊愕地回头看去，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
只见那辆正轰隆隆往前拱的九七式铁王八，像是突然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铜墙铁壁！整个车身猛地往前一栽！
又狠狠往后一顿！粗壮的履带在冻得梆硬的地面上疯狂地空转、打滑，卷起大片的冻土渣子和雪沫子！车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呻吟！
更诡异的是，那铁王八屁股后面跟着的那辆小一号的炮战车（一式炮战车），像是被使了定身法，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履带也停了，细长的炮管子耷拉着，连后面跟着冲锋的那群白狗子，也像是被施了魔法，一个个僵在原地，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发疯的铁王八！
“咋……咋回事？”大壮也懵了，忘了开枪。
柱子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了，天赐良机！
“跑！快跑！”他嘶吼着，趁着鬼子集体发懵的这几秒钟，背着杨志华，使出吃奶的劲儿，玩命地朝着断崖下面那片乱石堆冲了过去！大壮他们也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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