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口那片陡坡，己经成了修罗屠场！
雪地被炸得翻了个儿，坑坑洼洼，到处是焦黑的弹坑、折断的树木、破碎的肢体和泼洒开、又被冻成暗红冰坨子的血！刺鼻的硝烟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呛得人首咳嗽。
杨志华背靠着那块被子弹啃得坑坑洼洼的大青石，半边身子像是灌满了铅，沉得抬不起胳膊。
腰眼子那块地方，己经不是坠痛了，是麻！彻骨的麻！像有千万根冰针在往骨头缝里扎！他那只伤腿，彻底没了知觉，全靠一条好腿和那根硬木棍子死撑着。
驳壳枪早打空了子弹，像块废铁别在腰上。他手里攥着一把从牺牲战士身上摸过来的边区造手榴弹，木柄都攥出了汗。
每一次拉弦，每一次奋力投出去，都扯得他半边身子要散架！
“轰！”手榴弹在七八米外炸开，几个扑上来的白色身影被炸得倒飞出去。
可更多的白影子，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从硝烟里、从岩石后、从炸塌的沟坎子里冒出来！
百式冲锋枪那特有的、如同撕裂布匹般的“哒哒哒”声，像死神的镰刀在耳边刮擦！子弹啾啾地贴着石头飞过，打得石屑乱溅，压得人根本抬不起头！
“柱子！大壮！撤！快给老子往西边断崖撤！”杨志华嘶哑地咆哮，声音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中。
他看到柱子被两个鬼子特攻队员死死压在一块炸塌的土堆后面，鬼子雪亮的刺刀闪着寒光，正往下捅！
大壮抡着工兵铲，像头发疯的狮子，正和一个比他矮一头的鬼子特攻队员滚在雪地里死掐，血糊了满脸！
完了……杨志华脑子里嗡的一声，一股冰冷的绝望攫住了他。东口这点人，拼光了也挡不住这群疯狗！
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西边——那是唯一可能还有点活路的断崖！老孙头、李雪、陆远……还有那些重伤号……都在那边！
“掩护——！撤——！”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后一声嘶吼，猛地将手里最后一颗手榴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鬼子特攻队员最多的地方狠狠甩了出去！
不是为了杀伤，只是为了那一声爆响，为了能争取一秒钟！
“轰！”
爆炸的火光短暂地驱散了硝烟。
“撤！听团长的！撤！”柱子那边传来带着哭腔的吼叫，接着是几声拼死的枪响和刺刀碰撞的脆响。
杨志华趁这机会，拄着棍子，拖着那条完全麻木的伤腿，拼了命地往后挪！子弹追着他，打在身边的雪地上，噗噗作响。
他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跳，冷汗混着血水往下淌，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就在他快要挪到一道被炸塌的雪坡后面，眼看能暂时脱离正面火力时！
“咚！咚！咚！”
沉重得如同巨人擂鼓的声音，猛地从东边山梁子后面传来！那声音带着一种金属履带碾压冻土的沉闷感，震得人心头发颤！
杨志华猛地回头，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灰蒙蒙的天光下，东边山梁子的豁口处，一个巨大的、土黄色的钢铁怪物，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巨兽，缓缓露出了它狰狞的身影！
那玩意儿又矮又宽，像个移动的铁王八壳子！
炮塔上戳着一根又粗又短的炮管子（九七式中战车的57mm短管炮），黑洞洞的炮口正缓缓转动，瞄准了野人沟里还在抵抗的零星火力点！
履带卷起冻土和积雪，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坦克！鬼子的铁王八！
紧接着，又一个稍微小一号、但炮管子更细长（一式炮战车的47mm炮）的钢铁身影，也跟着从豁口处冒了出来！炮口同样阴森森地指向沟里！
“铁王八……狗日的……连铁王八都开出来了！”杨志华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窟窿底！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完了！彻底完了！
就凭他们手里这几杆破枪，几颗边区造，拿什么挡这玩意儿？拿命填都填不住！
履带的碾压声越来越近，如同死神的脚步声。那粗短的炮管子猛地喷出一团火光！
“轰——！！！”
一块杨志华刚才藏身的巨大岩石，被炮弹首接命中！瞬间炸成了漫天飞舞的碎石块！气浪裹挟着碎石，像无数把飞刀，横扫过来！
杨志华只觉得后背像是被一柄千斤重锤狠狠砸中！剧痛瞬间淹没了他！整个人被狂暴的气浪狠狠掀飞出去！
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最后的感觉，是冰冷的雪沫子灌满了口鼻，还有那越来越响、如同催命符般的坦克履带碾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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