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璇玑阁书房内一片沉寂。谢沉璧伏案而坐,面前摊开的几卷竹简旁,一张泛黄的兽皮图纸占据了整个案几中央。
图纸上勾勒着繁复线条,呈现出奇特的图案。那些线条交织成九宫格状,每格中都绘制着不同的机关结构和水道蜿蜒。
谢沉璧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图纸边缘,眉头微蹙。这就是那传说中关系天下兴衰、决定皇权更迭的龙脉真相?
在世人眼中,龙脉乃上天赐予的神迹,王朝统治的天命象征。
然而此刻展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份纯粹的机关设计图。
「原来所谓的神秘龙脉,不过是前朝能工巧匠的杰作。」她喃喃自语,指尖停在图纸中央的圆形图案上。
天命皇权,本就是人间的巧妙设计罢了。历代帝王借龙脉敛财聚权,不过是利用了民众对神秘力量的敬畏。
萧景珩轻步入内,手中捧着一册古籍。他在谢沉璧对面坐下,目光落在那张图纸上,眼中闪过复杂神色。
这份龙脉机关图,是他从父亲密室中带出的珍贵遗物,今日终于决定与她共享。
「昨夜我命人搜寻了太史阁的秘库,找到了这卷《地宫水转志》。」萧景珩翻开书卷,指向其中一页。
「这里记载的水转轮与牵引之法,与图上的机关结构颇为相似。」
谢沉璧凝神看去,果然在古籍中发现了与图纸上相似的结构。她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这是靠水力驱动的机关?」
「不错。」萧景珩点头,「龙脉地宫建在地下水脉交汇处,利用水流推动轮齿,形成震动与声响。」
他手指轻点图纸上几处标记,「这些位置安放矿石与朱砂混合物,遇水便生烟,远看如龙气升腾。」
谢沉璧若有所思,指尖轻敲案几:「每逢大祭或登基大典,皇室便会秘密启动机关,让龙气显现,以证皇权正统。」
两人相视一笑,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洞悉真相后的复杂情绪。
萧景珩垂眸,仿佛陷入某种回忆:「父亲临终前曾说过一句话,『龙脉者,非天命,乃人造也』。」
「当时我不理解,今日终于明白。」
他说这话时,眼中含着奇特的光芒,似恐惧又似解脱,仿佛卸下了一副沉重枷锁。
「既然如此,我们可以按图纸制作一个小型机关模型,验证其运作原理。」谢沉璧提议道。
萧景珩目光一亮,颔首表示同意。当日傍晚,他便命人准备了所需材料,邀请了钦天监下属机构中精通水工之术的匠人协助。
次日清晨,匠人便带着几名助手来到璇玑阁。在他们到来前,萧景珩命人摆设香案,焚香三炷,以示对天命之器的敬畏。
谢沉璧将图纸展示给老匠人,只说是古籍中发现的水机关术,需要制作模型研究。
老匠人先是恭敬地向图纸行了一礼,才敢触碰这传承久远的秘术。「此图构思精巧,应是前代大匠之作。」他惊叹道,「若是按此图制作,需用铜料数百斤,工期至少一月。」
「不必原样复制,可按十比一缩小制作。」谢沉璧道,「重点是验证其运作原理。」
老匠人点头,又仔细研究了图纸片刻,「此机关设计独特,看似用水驱动,实则内有乾坤。」
他指着图纸上几处关键节点,「这里应是铜制机关鸟,能随水位升降而鸣叫;这处似是矿石与火药相激之所,能产生烟雾。」
他神色间忽然流露出一丝虔诚,「若真按此图制作,确能造出龙气升腾之象。先人匠心,与天地共造化,令人叹服。」
谢沉璧与萧景珩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三日后,匠人带着简易模型来到璇玑阁后院。那是一个约有丈许方圆的水池,池中立着一座按图纸比例缩小的九宫格机关。
「请看,这便是龙脉机关的缩影。」老匠人解释道,「图中九宫对应九州,中央为帝都。此乃天地之象,非同小可。」
谢沉璧走近查看,只见模型精巧绝伦,各处机关衔接天衣无缝。那些铜制的齿轮与水道无不精巧非常,令人叹服古人智慧。
「按图上所示,这里应当是水流入口。」她指向模型一侧的小孔。
萧景珩命人往池中注水,水流沿着预设轨道流入机关内部。匠人们纷纷俯首,不敢首视,仿佛即将目睹神迹显现。
起初一片寂静,随着水位升高,模型内部传来轻微的齿轮转动声。片刻后,九宫格中央突然升起一缕烟雾。
那烟雾呈淡蓝色,缥缈如龙,随风而动,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天灵地宝,真乃神物!」老匠人惊呼一声,连忙跪下叩拜。几名助手也神色肃然,跟着叩首。
谢沉璧面色复杂,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这便是维系皇权的所谓天命?」
萧景珩面色凝重,「原来历朝历代的龙气显圣,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技艺。」
老匠人闻言抬头,神色惊异:「大人此言差矣。技艺虽由人造,然天机玄妙,非人力所能及。此乃上天借人手显灵,以证天命所归。」
他口中念诵着祷词,小心翼翼地起身,「此物乃国之重器,关乎社稷兴衰,老朽不敢怠慢。」
谢沉璧看着匠人虔诚的神色,不再多言。龙脉之说己根深蒂固于人心,匠人虽亲手制作,却仍视之为天命征兆。
「让我们看看这机关的内部构造。」萧景珩拿起一把小锤,轻轻敲碎模型的侧壁。
迎面而来的是错综复杂的铜制零件与水道系统。在中心位置,几块特殊矿石安置在精巧的转轴上,随着水流推动而旋转。
「朱砂与玄精石在这里相合,遇水生烟。」老匠人指着中央装置,「再配以铜制鸣器,远听如龙吟,远看如龙气。此乃天人感应之术啊!」
谢沉璧伸手轻触那些精巧的铜制零件,眼中既有惊叹又有一丝悲哀。这些机关轮齿、水道暗渠,无不精妙绝伦,却用于维系所谓天命。
「匠心独运,巧夺天工。」她轻声道。
那晚,萧景珩来到谢沉璧的书房,两人对坐饮茶,谈论着白日的发现。窗外月色如水,照得院中花影摇曳,仿佛另一重机关在夜色中运行。
「沉璧,你可知前朝末年,为何龙气不显?」萧景珩问道。
谢沉璧思索片刻,「史书记载,前朝末年连年水患,龙脉地宫或己被毁?」
「不错。」萧景珩点头,「水患冲毁了地下水脉,机关无水可用,自然龙气不显。」
他顿了顿,「水患导致龙气消失,民心动摇,皇权动摇,最终前朝覆灭。」
谢沉璧叹了口气,「所谓天命,竟与一方水土如此密切相连。」
萧景珩取出一封书信,「这是父亲生前最后一封密信,今日我才有勇气拆阅。」
他将信递给谢沉璧,「且看第三页。」
谢沉璧展开泛黄的信纸,只见上面写道:「龙脉机关需工匠七十二人同时操作,每次显圣后,为保密计,七十二人悉数处死。」
她手一颤,信纸几乎跌落。
「这便是权力的阴暗面。」萧景珩声音低沉,「每一次龙气显现,都是鲜血与祭祀堆砌而成的仪式。」
谢沉璧沉默良久,「几百年来,无数人为这所谓天命献出生命。」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寒意,「科举舞弊与龙脉机关,都是权力运作的工具。一个决定仕途,一个维系信仰。」
夜己深沉,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谢沉璧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皇宫的轮廓。皇宫深处,正是龙脉地宫所在。
「我们如今知道了龙脉的秘密,该如何是好?」
萧景珩沉思片刻,「当初父亲将此图交予我时,曾说过一句话:『真相如灯,当用之照亮前路;亦如药,当用之疗愈世道。』」
谢沉璧转过身,月光在她冷峻的面容上投下深邃的阴影。「萧大人,此事关乎国本,不可轻举妄动。」
萧景珩缓缓起身,走到她身旁,「我知道。龙脉之说己深入人心,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叹了口气,「但我不忍见更多无辜之人为此献祭。也许,我们可以寻找一条既不损国本,又能减少牺牲的道路。」
谢沉璧望着窗外的月色,轻声道:「也许可以改良此机关,使之无需人命便可运作?」
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此言有理。若能改良龙脉机关,既保天命之说,又免无辜牺牲,岂不两全?」
他看着谢沉璧的眼睛,「沉璧,你是否愿意与我一同承担这风险?」
谢沉璧望进他的眼睛。在那深邃的目光中,她看到了决心、忧虑,还有一丝难以言明的情愫。
「我愿意。」
次日黎明前,萧景珩借助禁军统领的身份,带着谢沉璧秘密前往皇宫深处的一处禁地。
这里是传说中龙脉最接近地面的地方,一间由厚重石块砌成的密室。入口处摆放着香案,上面香火不断,显然有人定期祭拜。
萧景珩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才手持火把,小心推开被岁月侵蚀的青铜门。门内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矿石与铜锈的气味。
谢沉璧跟随着步入密室,发现这里比想象中更为宽敞。中央是一个巨大的九宫格结构,与图纸上如出一辙。
烛光下,密室墙壁上的刻痕清晰可见。谢沉璧凑近查看,那是工匠们的留言——「壬午年建,耗工三载,殉葬工匠七十二人,愿后人明真相。」
谢沉璧心中一凛。历代帝王维系天命,竟用无数条人命来掩盖真相。
「每一次龙气显现,都意味着七十二条性命。」萧景珩声音低沉,「几百年来,无数人为这所谓天命付出血的代价。」
谢沉璧伸手触摸冰冷的石壁,仿佛能感受到那些被活埋工匠的冤魂仍在此处徘徊。许久,她才收回手,眼中神色复杂。
「科举舞弊与龙脉机关,一明一暗,共同维系着这朝廷的根基。」
谢沉璧走向九宫格中央,只见那里有一个铜制转盘。她轻轻推动,转盘随即转动起来,发出沉闷的咔嗒声。
「这是启动机关的关键所在。」萧景珩解释道,「需配合特定日期的天象,引动地下水脉,激活整个龙脉机关。」
谢沉璧观察着转盘上的天干地支记号,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转盘上的刻度对应二十西节气与十二月令。若按此推算,再加上图上的水道布局,龙气显现之时,竟如此精准!」
萧景珩点头,「正是如此。历代钦天监官员掌握节气变化,配合地宫水位,择日启动机关。」
他指向密室一角的一座小祭台,「你看,即便是操作此机关的官员,也要先行祭拜,以示对天命的敬畏。」
谢沉璧走近祭台,只见上面摆放着香炉、祭品,还有一卷锦帛书写的祝文。她随手拿起祝文看了几眼,发现竟是祈求龙气显现的祷告词。
「即便知道是机关,操作者依然心存敬畏,视之为天命。」她轻声感叹。
萧景珩站在九宫格边缘,看着那些机关设计,「先人智慧,令人叹服。虽是人造,却也算得上是一种感应天地的方式吧。」
谢沉璧思索片刻,忽然转向萧景珩:「你打算如何利用这个发现?」
萧景珩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不瞒你说,我曾想过揭露此事,但思来想去,恐怕弊大于利。」
「百姓需要信仰,朝廷需要威严。若贸然揭破,只怕天下大乱。」
谢沉璧点头,「确实如此。不如我们想办法改良此机关,免除无辜牺牲,岂不更好?」
萧景珩神色一动,「沉璧所言极是。改良机关,既维系龙脉之说,又免无辜牺牲,两全其美。」
谢沉璧走到水道入口处,仔细查看那些管道设计,「若换用铜管替代陶渠,改良轮齿结构,应可减少操作人员。」
萧景珩眼中闪烁着欣赏的光芒,「你果然聪慧过人。」
他缓缓走到谢沉璧身旁,悄声道:「沉璧,我有一计。下月正值夏祭,皇上将率群臣祭拜龙脉。若我们能在祭前改良机关...」
谢沉璧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领会他的意思。「明白了。祭祀时照常显灵,事后却无需牺牲工匠,可保天命之说不损,又免无辜人命。」
萧景珩点头,正色道:「此事凶险异常。若有不测,你我恐难逃一死。」
谢沉璧神色平静,轻声道:「为天下苍生,为免无辜,此生无憾。」
萧景珩望着她坚毅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情感。这个女子,才华横溢又勇毅非常,是他今生难得一见的知己。
「那日若能成事,我有一言相告。」他低声道。
谢沉璧微微一怔,侧目看他:「何言?」
萧景珩却只是神秘一笑:「到时自知。」
密室外,月光如水,洒在古老的宫墙上。谢沉璧与萧景珩的身影渐渐远去,身后是那座埋藏了数百年秘密的龙脉地宫。
世人敬畏的龙脉天命,不过是精巧的机关与祭祀的仪式。然而就是这样的机关与仪式,却承载着帝国的威严与民众的信仰。
谢沉璧心中暗想,改良龙脉机关,既是挑战权力的游戏,也是救赎无辜的善举。无论如何,她己不能坐视更多无辜之人为了所谓天命而死。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透过密道中的孔洞,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那人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手中捏着一枚白梅花瓣。他轻轻松开手指,花瓣飘落在地上。
「又一个要动摇龙脉的人,又一个该死之人。」那声音低沉而冷酷,「龙气虽为机关,龙威却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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