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千手一族族长家的二公子,千手扉间似乎总是家里更为冷静的那一个。
就好像他在母亲去世后可以冷静地接手了母亲的工作;就好像瓦间在战争中牺牲以后,他可以冷静地拦下父亲,以免质疑父亲的大哥再度接受责打;就好像他告诫板间,如果怀抱着和平就是辜负了亲友牺牲的想法,那板间早晚会因此而死……
不得不说,在这个命如草芥的世道里,哪怕是强大如千手一族,尊贵如族长之子,难免也会习惯于如樱花一般突然死亡的命运。而面对这个充满悲剧的世界时,冷静是他能有的最好态度和最有力的武器。
总是会有外人把他和他大哥相对比,认为被外界视为奇葩的大哥,根本无法带领家族继续前进。
但是千手扉间清楚的知道,不管外人赋予多少诋毁之词,在他看来,兄长不过是用亲和的外表遮掩住内心的黑暗。他相信,与尖锐而理智的他相比,不拘小节而又心思缜密的大哥无疑才是统领家族的最好人选。
——就好像他如此坚定的相信大哥会是未来在忍界燃起和平之火的唯一选择那样。
他是如此相信大哥的决定:和平终将到来,忍族终会缔结条约,哪怕对象是宇智波一族。
但是,不得不说,哪怕再重复无数次,他都无法预料到自已会喜欢一个宇智波。
说一个千手扉间日后不敢告诉朝颜的秘密:虽然他后来确实很喜欢朝颜,但在南贺川边见到朝颜的第一面,其实扉间对她是没什么印象的。
这其中固然有朝颜手上的书吸引了他不少精力的原因。但是更为重要的是,作为一个继承母亲精致长相和白色头发的男孩,他其实很熟悉朝颜看他的那种亮亮的眼神——不管是千手族内、附近的附属忍族,亦或是路边或城里的女孩们,总是会有人以同样的眼神注视着他。
他其实并不是很讨厌这种眼神,但也说不上喜欢。
那对朝颜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呢?
哪怕是记忆超绝的他,其实都已经记不清了,一切仿佛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但如果非要确定一个时间节点,那恐怕是他发现朝颜和他一样有着研究的才华的时候。
不同于其他更喜欢肉身记忆各种知识的榆木脑袋一样的忍者,他拥有着对这个世界的强烈好奇心和怀疑一切的意识,同时拥有着严谨的、客观的、可以把世间一切事物数据化的才能。
如果在和平年代,他会是一个如先知一般伟大的科学家。
但在这个战乱四起的土地上,他却更为悲哀的成为一名用刀杀人的忍者。而周围的所有人在乎的仅仅是怎样可以杀更多的人,或是从什么角度切开人体更有震撼感,甚至是要怎样才能恐吓出平民的最后一点粮食……
却完全不理解,在他们看来简简单单的数字,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为之意乱神迷……
直到……
“这个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啊!”
他与那个名叫朝颜的女孩,为了一个方程式硬生生的吵了一下午,几乎愤怒的要打起来……结果吵到最后却恍然发现,这两个方程式合起来才应该是最终答案。
天知道,在回家的路上,他甚至克制不住的笑了出来:那种被理解、被懂得、两个人为了一个其他人并不理解的事情而努力前行的美妙感觉,那种有了同行者、以后不再孤单的满足感,简直只要让他想起来就感觉热血沸腾。
——人生难得一知已!
不得不说,千手扉间其实是有发现朝颜出身忍族的,因为她对于忍者太过于熟悉了。
更重要的是,虽然朝颜身上并没有上过战场后那种特有的气息,但千手扉间与宇智波战斗多年,就像了解自已一样了解宇智波。因此,他能若有若无的感觉到朝颜身上留有的那种宇智波味道。
因此,在他与朝颜有了一定了解后,他立刻意识到,朝颜一定与宇智波有某种的关联。
是的,他曾经一度想和朝颜划清界限:他是千手家族族长家的二公子,如果他能活到成年的话,他会是千手家的长老,会理所当然的辅佐哥哥为千手一族的强大而奋斗!因此他原不应该接触宇智波那边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几代没有写轮眼,已经沦为旁支,连姓氏都变化了的女孩子。
朝颜性格天真烂漫也许并不明白,但他作为已经参与家族事务、甚至是上战场几年、杀的人可以把这片土地染红的忍者难道还不清楚后果吗?他们这样偷偷的与世仇交往,一旦被发现,他自已还好,朝颜一定会被家族严重惩罚的……
是的,那时的千手扉间并没有意识到,朝颜竟然真的是一位宇智波!
——那怎么可能呢?朝颜又没有宇智波一族标志的美丽面孔,也没有宇智波女性那样温柔袅娜、迤逦多情的性格,更没有宇智波特色的文雅秀美的举止……她就是一个长相普普通通,因为生活幸福而面色红润、时长爱笑的女孩子而已。
一个很普通也很可爱的女孩子而已。
应该只是宇智波附属家族里的女孩子吧——千手扉间这样想,也这样期盼,他头一回放弃了自已的理智,不想去猜测什么更为严重的答案。
但悲哀的是,在他终于下定决心与朝颜不再往来之前,他听到了朝颜的梦想:
——“和平应该是让所有的人,无论是农奴还是流民都可以凭借自已的工作吃饱穿暖,有家可归。”
——“让所有人都可以接受教育,让他们可以自由的选择未来的人生。不会再有弃婴塔,不会再有花街,不会再有采生折耳,不会再有深山里被遗弃的老人。”
——“到那个时候,忍者,无论是强大的还是弱小的,都可以用他们擅长的方式来获得一家人生活的费用。油女家的可以不用再让虫子把内脏啃食一空,只需要操纵蜜蜂就可以过上稳定的生活;辉夜家不用再用骨头作战至病发而死;日向家更可以没有什么主家分家之分……”
“我应该在听到她反对自已的梦想时就离开的!”——事后千手扉间无数次的自责。
但哪怕再重来一万次,他也清楚的知道,当他听到她那如恶魔一般蛊惑人的梦想后,他会把她放在和兄长一样的位置上——他们都是那种天真的、强大的、未来注定会改变世界的人……和他这种只配辅佐他们的人完全不同。
他想,他对她是有好感的,哪怕她是一个宇智波的旁支,或是宇智波同盟家的女孩子……但既然她并没有要求被上战场成为忍者,那么无论如何他都能说服家族护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他怀着这个异想天开的妄想上了战场,却在生死之间恍若晴天霹雳般的得知:
——她竟然是一个宇智波!
没人知道他是有多开心的从医师的层层衣物包裹下认出朝颜,就好像没有人知道他多幸福于自已可以在临死之前见她一面。
——当然也就没有人知道当他听到别人喊她宇智波医师时,他又是多么的憎恶和愤怒!
他是一个固执的人,在弟弟千手瓦间被埋葬在土里的时候,他曾把所有能想到的恶毒词语都曾加诸到宇智波身上。哪怕再重复一万次,他也理所当然的无法想象,自已竟会私通一个宇智波,甚至会因为一个宇智波而产生对家族的背叛。
他对自已的行为感到深深地羞愧和耻辱,同时对自已的曾经的妄想感到好笑和自责。
那是宇智波……是邪恶的宇智波,疯狂的宇智波,他最为憎恨的宇智波,杀死了他弟弟的宇智波,与千手家互为世仇的宇智波……
——以及……他喜欢的宇智波!
他已经是无能为力的重伤者了,千手扉间有些迷茫的想。要不是大哥紧急帮他挡了一下,他早就和瓦间一样死于战场了。同时,他也知道他伤的有多重,要不是因为大哥的恳求,早就被视为将死之人的他,又怎么可能有资格被象征性的治疗一下呢?
天知道,他有想怒斥,想咒骂,他想立刻对朝颜表明自已的身份,让他立刻死在她手下的病床上,想让对方永远忘记不了这么一个卑劣的家伙。
但又他清楚的知道,以他的伤势来看,他活不了多久了。
生死之间的确有大恐怖。
而对他来说,在生死面前,愤怒和仇恨仿佛青烟一样被风消弭掉了。
千手扉间已经不想让生命的最后仍充斥着不堪和咒骂,他最后到底是开始感谢上天的恩赐,感谢她可以在临死之前出现在他面前,感谢在死亡之前他能看见他最为想念的人。
朝颜并没有认出来他。
这是理所当然的,他现在的惨像,连弟弟看了都会害怕的连续做几个晚上的噩梦,而朝颜这么一个温柔又开朗的女孩子,又怎么会在众多不忍直视、血肉模糊的一团中,认出她的朋友呢?
伤口已经疼到了麻木,他完全没有了痛觉,就那样安静的看着眼睛赤红的朝颜在他的伤口上操作。
天知道他有多想在临死之前想和朝颜说说话,想与朝颜告别,想安慰朝颜:“忍者本来就是如樱花一般易逝的人,所以不用为他的死亡而感到哀伤”,他甚至一度充满恶意的想让朝颜一辈子也忘不了他。
但是他看着朝颜连厚重的衣服都已经遮掩不住疲惫和麻木,到底是不忍心让她知道:她的朋友马上就要死在她的病床上了。
“这会给她带来一辈子的噩梦吧!”他想,还是让她以为死掉的只是一个陌生人比较好。
千手扉间终究没有说话。
良久后,千手扉间看见少女疲惫的一摆手,旁边的人立刻用担架把他抬了下去,掀开帐子的一瞬间,他正好对上阳光下风尘仆仆、刚下战场的大哥充满期望的眼神。
他竟然活下来了!
在大哥略带哽咽的关心和感谢的声音中,千手扉间不敢相信的努力回头,只看见昏暗的帐篷中,朝颜在头也不抬的医治着下一位被担架抬过来的人。
他忽然感觉自已无比的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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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战仿佛是在一瞬间到来了。
他无比兴奋的又见到了朝颜。她仍是那么坚定、那么坦荡,仿佛世间所有的艰难险阻都无法阻止她。
“我可是在看见扉间的第一眼,就认为我们会是挚友的!”她笑着说,“如果想得到善意,那我一定会先付出善意的……”
她就那样坦坦荡荡的与他重新进行自我介绍。
她就那样坦坦荡荡的向家人告知了自已的存在。
她就那样坦坦荡荡的对他宣布她才不会像忍族的女性一样,她才不会因生理性别而接受这个社会对她的设定。
“怎么可能呢?”他想,“如果他是她丈夫的话……如果他真的是她丈夫的话,他才不会让她被困在屋子里,只能做家务带孩子;不会让她出门都要落后丈夫半步;更不会委屈她让她一个又一个不停的生育……”
“她生来就是天上自由飞翔的鸟,是地上昂扬生长的树,是心怀梦想永不止息的河流……”
“她生来便配得上与任何人并肩而立。”
但忍者本来就是卑劣而无耻的家伙。
千手扉间明知道应该和朝颜保持距离,明知道朝颜以后可能会成为与他身份云泥之别的贵族,但他仍然拿出了之前费了大力气收集来的忍鹰,想要与她在接下来的日子仍保持联络。
但没等他承诺完自已永不会伤害她,朝颜就那么轻巧简单的同意了。
她说:“……我也信任无论是扉间还是千手扉间,都不会故意来用感情伤害别人的。”
他不得不承认,他的愤怒仿佛一下子被抚平了。
他清楚作为忍者的他,确实是无耻而不择手段的,
——但作为扉间的他,并不愿意辜负她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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