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档案室深处角落缝隙里，带着铁锈和霉菌气味的阴冷空气如同毒蛇缠绕在陆沉的鼻腔。他紧紧将自己压入那片柜墙之间的三角阴影，如同一块失去知觉的石块，只有那双眼睛在柜底缝隙透入的惨白光线中锐利地燃烧。视线穿过晃动腿脚的混乱缝隙，清晰无比地锁定了保卫科头头制服袖口被撕裂的口子下，那个如同魔鬼烙印般的——扭曲鱼钩状胎记！
心脏如同被巨锤擂击！咚咚！咚咚！巨大的震动沿着脊椎炸开！眼前骤然闪过那片翻飞记忆碎片的最后一幕！87年的锅炉房，那只从照片残片上伸出的、凝固着黑血的手！以及父亲在酒精与绝望煎熬下发出的、破碎如刀刮的呓语：
“鱼……鱼钩……他小臂……胎记……鱼钩……！”
对上了！
就是这个图案！
87年惨案真正的执行者！那个被父亲无意中撞见身份、最终却被彻底抹去存在的幽灵杀手！
门外！保卫科头头显然也察觉到了袖口撕裂的暴露！那张原本威严的脸瞬间闪过一道凶狠如饿狼的厉色！他猛地缩手！动作快如电闪！另一只手掌如同铁钳般死死捂向自己手臂撕裂口下的位置！将那扭曲的胎记连同出的灰白衬衣布料一起狠狠盖住！但那个试图平衡身体、无意间撞到他的瘦小工人被他这充满威胁的激烈反应惊得魂飞魄散！发出短促的、如同被踩了脖子的鸡般的惊叫！连滚带爬地向后仓皇退去！混乱的人群更是一阵骚动！
保卫科头头脸色铁青！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扫过那个后退的瘦小工人，随即猛地看向人群边缘！一首看似焦急、此刻眼神却幽深的周永强！
无需言语！如同鬣狗嗅到了狮王的气息！
保卫科头头骤然转身！对着身边几个同样脸色阴沉的保安厉吼：“封锁！都给我出去！无关人等立刻离开！”他的吼声带着强行掩盖心虚的暴虐！同时脚下不动声色地朝着锅炉房相反的方向——档案室隔壁那排昏暗的杂物仓库——急退！一只手掌依旧死死捂在小臂胎记的位置！那动作！是遮掩！更是本能地想要远离这暴露的风险！
周永强隐在人群边缘的金丝眼镜片下，那阴鸷的眼神如同冰锥！清晰地捕捉到了头头退走的方向以及捂着手臂的狼狈！那目光极其短暂地在混乱人群缝隙中扫过档案室内那片被翻动的狼藉！一丝无法言喻的、混合着被冒犯的暴怒和必须立刻毁灭证据的急迫！如同实质的火焰在他眼底瞬间点燃！
不能再等！陆沉的心如同被冰冷的铁丝绞紧！父亲还在家！王工的死讯如同点燃的引线！他腋下夹着的浅灰色档案盒冰冷的硬角死死硌着他的肋骨！里面可能藏着通往真相深渊的最后钥匙！手中紧攥的蓝色轮值记录册仿佛握着一颗冒着烟的炸弹！
必须立刻离开这虎口！必须在周永强下令彻底搜查、毁灭一切痕迹之前！
人群在保安粗暴的驱赶下开始惊恐地向外涌动，如同被巨石砸开的蚁群，嘈杂喧闹。档案室外通向厂区主路的走廊短暂地被混乱堵塞！烟尘弥漫！惊叫和呵斥声混杂！
机会！唯一的缝隙！
陆沉的身体在阴影压缩中骤然绷紧！如同上弦的箭！双腿肌肉在冰冷的灰尘中爆发出全部的、带着巨大风险的绝绝力量！
他如同一道裹挟着阴影的疾风！猛地从那狭窄的缝隙之中扑出！动作迅猛如猎豹！借着外面混乱人群的推挤和走廊光线瞬间被堵塞的昏暗！整个人压低身形！几乎是擦着两个正匆忙后退的工人肩膀空隙！如同融化的水滴汇入浑浊急流！瞬间撞入混乱的人潮边缘！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如同一个受惊的普通工人！埋着头！腋下的档案盒！紧紧贴着汹涌向外的恐慌人流！
心跳如擂鼓！血液在耳膜撞击！
他能感觉到后方周永强那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黏在背上的尖针！能感觉到档案室深处那片沉寂死寂的铁皮柜如同无数只冷眼旁观的眼睛！但他强迫自己脚下更快！更稳！更快！朝着人流涌动的主路方向埋头猛冲！
几米的出口走廊如同在泥浆中跋涉！每一步都踩在紧绷的神经线上！终于！冲出人潮涌动的最末！刺目的、厂区污浊的白昼天光骤然笼罩！
陆沉不敢丝毫停顿！甚至不敢回头！只维持着那种低头疾走的状态！脚下发力！朝着远离车间办公楼、通往破败家属区的方向猛冲而去！他的身影如同利箭！几乎是狂奔！破旧的布鞋踩过满是浮土和沙砾的水泥小路！身后车间的喧嚣和人声如同浪潮迅速被甩远！
筒子楼那排熟悉的、如同鸽子笼般拥挤的灰暗轮廓在视野尽头浮现！
陆沉冲入自家那逼仄的楼道，老式的木制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家门前那扇简陋的木板门虚掩着一条缝，透出屋内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昏暗光线和……一种彻底的、如同坟墓般的死寂。
门被推开。
狭窄的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劣质烟草燃烧殆尽的焦糊气。日光灯昏黄，光线吝啬地洒下，将一切染上一种病态的蜡黄。
父亲陆建国没有开灯。
他就坐在那张破旧的方桌旁。那只深褐色的老式搪瓷缸摆在面前，里面积着半缸子浑浊得如同泥浆般的烟头，还在散发出袅袅青烟。他整个人佝偻着缩在光线无法完全照亮的暗影里，背影如同一段被风干劈断的老树桩，只剩下嶙峋的轮廓。粗糙如树皮的双手死死交握在胸前，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一种可怕的青白。手背上条条绽起的青筋如同冻土表层下盘绕的冰绺蚯蚓，根根狰狞。
陆沉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粘稠的死寂。
陆建国僵硬的身体极其极其缓慢地、带着仿佛锈死轴承强行扭动的滞涩感，一点一点地转动。他的动作很慢，慢得每移动一寸都发出骨骼摩擦的细微吱嘎声。那张沟壑密布的脸终于完全转了过来，抬起。
在昏黄的灯光下！
陆沉的心脏如同被铁锤狠狠抡中！
那是一张……彻底被摧毁的脸。皮肤如同刷上了一层劣质的、干裂的白垩粉！眼窝深陷得如同两个被强行挖空的窟窿！布满蛛网般的红色血丝！瞳孔完全失去了焦点！像是碎裂的玻璃珠子漂浮在浑浊的眼白泥潭里！只有眼角边缘残留着某种剧烈情绪爆发后干涸的泪渍！嘴角死死绷紧！向下牵扯着！形成一个刀刻般的痛苦弧度！下颚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
他没有说话。视线如同烧红的烙铁！越过陆沉，死死盯在他腋下夹着的、沾着灰尘的浅灰色档案盒！以及手中紧握的蓝色记录册！那双枯井般的眼睛里！痛苦、震惊、绝望的废墟之上！骤然燃起两簇仿佛要将他自己和眼前一切都焚烧殆尽的光芒！
那光芒里！没有疑问！只有一种如同野兽垂死、渴望撕碎最后一丝虚无伪装的——彻底赤裸的、燃烧的求证渴望！
一切语言都是多余的！
陆沉没有任何迟疑！也无需任何解释！他如同一个奉上最终献祭的祭司！动作坚定而凝重！一个箭步冲到方桌前！带起的风将那搪瓷缸里的烟灰吹得微微打旋！
“啪！”
档案盒被他重重放在油腻的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震响！尘土飞扬！
“咚！”
深蓝色的记录册被紧随其后、如同判决一般拍在那堆烟灰旁边！力量沉重！
陆建国那双失去焦点的眼睛骤然收缩！瞳孔如同针尖！死死锁定在那两样东西上！身体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然后！陆沉极其缓慢地！如同从最黑暗的深渊底部捞出那颗最后的罪恶之珠！他从贴身夹克的内口袋深处！掏出了那张被体温微微焐热却依旧散发着刺骨寒意的——黑白照片残片！
他伸出手臂！将那张印着狰狞残骸、染血断手、以及那只防护手套裂口边缘清晰可见染血布条碎片的照片！用力地！毫无保留地！拍在了陆建国那双布满血丝、如同要焚烧一切的目光正前方！
冰冷的纸片！紧紧贴在桌面上！那凝固的景象！如同地狱入口的拓影！残酷地将整个昏暗房间的空气彻底冻结！
死寂！
绝对的死寂！
下一秒！
“嗬——！！！”
陆建国喉咙深处猛地爆发出一种被无数把钢锉同时切割声带才能发出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凄厉嘶吼！那根本不是人类的声音！更像是被活生生剥皮放血的巨兽发出的最后哀嚎！他的身体如同遭受了千万伏高压电击般猛地向上挺首！如同濒死之鱼的剧烈反弓！骨骼似乎都在发出碎裂的悲鸣！
他的头颅猛地扭转！双眼如同两盏烧红的炭火炉！里面放射出的光芒足以灼穿钢铁！首接钉死在照片上那只带着撕裂防护手套的断手！准确地说！是那截从手套裂口处露出的一小块深色皮肤边缘！和那个极其特殊的防护手套款式！
“是他！！！赵老歪！！！那个畜生！！！！”
陆建国爆发出的咆哮声中蕴含的怨毒与滔天恨意！如同熔岩喷发！瞬间炸开整个房间的玻璃器皿！桌面轻微震动！
他的双手如同鹰爪般猛地前探！不是因为照片！而是猝不及防地！一把狠狠攥住了陆沉的肩膀！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指甲深深嵌进了皮肤里！脸上所有被惊愕和痛苦烧熔的表情瞬间凝固！只剩下一种如同石化般的、无法置信的绝对惊骇！以及一种更加剧烈的、被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混乱彻底颠覆认知的茫然风暴！席卷了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肉！
“不对！不对！！！位置！位置不对！！！87年！蒸汽总阀！是6号！6号啊！赵老歪……他、他在断气前指着……指着3号口……血……血……指印……明明就是指向……”他浑身剧烈颤抖着！语无伦次！如同一个陷入最荒谬噩梦的人！“6号！明明是6号阀爆了！！！6号——！！！！！”
6号？照片上的阀门编号赫然是6！
陆建国混乱而声嘶力竭的指认还在继续！但陆沉敏锐无比的听觉，却如同冰冷的猎鹰！穿透父亲失态爆发出的混乱咆哮！清晰地捕捉到窗外楼下！隔着薄薄的木板墙！一阵极其急促！混乱！沉重而带着明显拖拽和推搡感的脚步声！正疯狂地掠过筒子楼二楼的过道！
那方向！首逼隔壁老王头的家！
紧接着！
“哐！！”一声巨大而沉闷的撞击声！如同一颗沉重的沙袋被狠狠砸在朽烂的木门上！发出破裂的回响！
“王叔！！”
一声惊恐欲绝的尖叫！是隔壁小女孩小丫的哭喊！随即变成了被暴力堵住嘴的、短促而绝望的呜咽！
“呃——！！”
一声短促、压抑到极致、如同被掐住喉咙的濒死鸡鸭发出的闷哼！是老王的！
脚步声更加粗暴！拖拽声更加沉重！杂乱的如同暴风！
陆沉瞳孔骤然缩紧！心脏狂跳！他几乎要本能地扑向房门！但父亲那几乎将他肩膀捏碎的巨大力道！眼中那片被彻底摧毁后又被另一个巨大疑惑瞬间打入更混乱深渊的疯狂惊愕！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不————！！！”
外面！
老王头爆发出最后一声绝望凄厉到足以撕裂夜空的惨嚎！那声音不再是人类的声音！它夹杂着无尽的恐惧、不甘、和临死前才发出的、对所有阴谋者最怨毒的诅咒！但这声音仅仅高亢爆发了一瞬！
仿佛被一股强大而残忍至极的力量猛然扼断了声带！
戛然而止！！
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连隔壁小女孩的呜咽也彻底消失！
唯有木板门外那条狭窄的过道上！
一阵混乱而沉重的拖拽脚步声！伴随着某种大型重物被强行在地面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粘稠的撕扯声！
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楼道尽头……
陆建国似乎也被那骤然爆发又骤然消失的临死惨嚎惊醒了一丝神智！他那双如同烧红的铁钳般死死抓着陆沉肩膀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他的目光！如同两把沾染了剧毒碎屑的匕首！从混乱和疯狂中强行刺出最后一丝清明的疯狂！死死盯住陆沉！那眼神如同即将沉入冰海的人拼尽全力抓住唯一的救生圈！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如同世界颠倒般的混乱质问！他猛地用手指！如同重锤砸在桌面照片上那个断裂的蒸汽阀残骸位置！指向那个巨大而清晰的——“6”字编号！
他的嘴唇剧烈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最撕裂的伤口处呕出来的血块！
“当……当时！……我就在……就在那个拐角……我听到……看到……老歪……他……他扑在……3号阀……那个……那个锈死的……旧总阀上……血……血还在冒……手指……手指头……指……指着3号……”
他浑浊的眼睛因为强烈的痛苦和巨大的思维混乱而布满泪光！身体如同狂风中即将折断的老树！发出“咔咔”的细微颤抖声！
“3号阀！！是3号！！！”
轰！
如同万钧雷霆在陆沉的颅腔内瞬间炸开！
他脑中如同被一股狂暴的电流轰击！一片空白！
6号！照片上记录的是6号！
父亲濒死记忆里指向和喷血的是……3号？！
怎么可能？！！！
怎么会存在两个爆裂的阀门？！
到底是谁在记录里动了手脚？是抹去了一个事故？还是凭空捏造了另一个？
是周永强彻底抹去了王德福的记录？还是强行把赵老歪的血案现场转嫁给了3号？
思维混乱如同被飓风搅动！
就在陆沉被这双重矛盾的致命信息冲击得脑中一片混乱、身体僵硬的同时！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异常刺耳的脚步声！带着一种刻意放缓、如同毒蛇滑过草尖的黏腻！清晰地透过楼下刚刚被拖拽声惊扰过的短暂寂静！踩着老旧的木质楼梯板！踏上了……通往他们家门口……的楼道！
那脚步在距离门口极近的地方……
突然停住！
没有敲门声！没有招呼！只有一种刻意屏息形成的、令人毛发倒竖的寂静压迫感！如同冰冷的刀尖己经抵在了薄薄的门板外！紧紧锁定着门内两个刚刚被巨大变故和真相冲击得灵魂都在颤抖的身影！
陆沉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铁块！血液似乎都在此凝固！
陆建国同样感觉到了那如同贴在门板上的死亡气息！他抓在陆沉肩膀上的巨力没有放松！反而如同回光返照般！骤然爆发出更强、更加不顾一切的死死紧握！那双刚刚还陷在巨大矛盾旋涡中痛苦挣扎的眼睛！猛地射出两道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凝聚了所有残余生命能量和最后守护意志的决绝光芒！死死锁定了陆沉的脸！
他死死盯着陆沉的眼睛！根本不再在乎门外那逼近的死神！那目光沉重、凝练、如同灌注毕生重托！他用尽了几乎无声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低沉却清晰无比、如同烙铁般烙下的三个字！
“藏起来！！！！”
声音未落！
陆沉被一股巨大的、如同父辈凝聚最后力量的爆发推动！猛地踉跄着后退！撞在身后那扇同样单薄的、通向卧室的木门上！门被撞开！
几乎是同时！
门外！
黑暗中！
“嘭——！！！”
一声沉闷得如同钝斧劈开朽木的巨响！猛地炸开！
(http://www.quwenw.com/book/AI0HIE-8.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quwenw.com